他一眼扫过去,研究室里乌泱泱挤满了人,几乎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
他恍然大悟,为什么一路上研究所显得空空荡荡,原来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徐辛树从人群中艰难挤出,一见到叶云樵,立刻伸手将他拉了进来:“大家让让啊,留个通道出来!”
一边挤着,他一边向叶云樵解释:
“印章和竹简找回来之后,怕再出什么纰漏,我们就把它们转移到研究所来了,还专门安排了值班人员看护。结果……”
他顿了顿,有些无奈:“所有人都好奇得不行,想知道竹简上写了什么,墓主到底是谁,所以全都跑来看热闹了。”
穿过拥挤的人群,叶云樵终于来到研究室中央,梁锦苓正站在那里。
她看着他,露出温柔的笑容:“云樵来了啊。”
叶云樵微微颔首,问候道:“梁馆长好。”
梁锦苓点了点头:“你去看看吧。”
叶云樵再度颔首,然后转过身。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叶云樵移动,等待他揭开那份秘密。
拥挤的人群为正中央留出了一片空地,空地的桌子上摆放着三样东西。
四周的人群压低了声音,小声议论着:
“这明景到底是谁啊?”
“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干了啥,为什么死得这么惨?”
“哎,我查遍了各种资料,愣是没找到这个人任何痕迹。”
这些议论声轻轻飘入叶云樵的耳中,却又很快消散,被周围逐渐升腾的安静取代。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桌上的三件物品。
先是落在那份骨架鉴定报告上,在骨架图片上稍作停留后,又移向那枚自己亲手雕刻的印章。
最后,视线停在了那卷静静躺在中央的竹简上。
竹简依旧卷起,像是沉睡的故事,锁住了漫长岁月的记忆,等待着被人开启。
叶云樵半阖眼眸,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竟然生出几分紧张。
他在绥朝的记忆,终止于生命的尽头。
除此之外,就是因为陶罐碎片而闪现的片段——
秦知悯沉默地抱着他的尸体,眼神如同燃尽的灰烬。
从那之后呢?
从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他都无从知晓。
他隐隐约约猜得到,或许竹简是秦知悯放入的,但他不知道竹简里面是什么内容。
他迫切地想知道。
千年前的秦知悯,在那风雪消散后,究竟留下了怎样的答案。
他的目光凝视着竹简,时间被拉长成无尽的等待。
终于,叶云樵向前跨出了一步。
这一步,踏在历史与现实的交界。
跨越了时间的屏障,穿越了千年的时光。
从公元2024年,回溯至公元397年。
他的手触上竹简的边缘,指尖沿着卷起的竹片缓缓展开。
竹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那声音是记忆的齿轮,正在缓缓转动,将长河中的碎片重新拼凑。
随着竹简逐渐展开,叶云樵看到了那些以绥朝祭文写下的字迹。
他凝视着第一行,屏住呼吸,轻声随着视线念了出来。
而就在那一刻,整个研究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因为竹简上的第一句话,如同雷霆击中大地。
“叶云樵,字明景。”
代州江陵人也,生于绥朝承明二十九年。
其貌美皙如玉,顾盼烨然。通君子六艺,尤擅书画。
其父叶琸,举人,教私塾,平生乐善好施;母宁为兰,设女学,德被乡里。夫妻情深,家风仁厚。
云樵年六,父母因疫并亡,家道中落。寄养于大伯之家,财产尽被夺,冷遇颇多。然云樵性坚韧,执志读书,以佣工谋学,未尝稍懈。
年十三,文名为太傅方观南所识,拜为弟子,得尽传其学。
宣治九年,年十七,登状元及第,为绥朝开国以来首位平民状元。
试博学宏词、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三科,皆甲等,授翰林院修撰。其文辞典雅,深得世誉。
在职七年,云樵修书撰史,起草诏令,制礼乐制度,无一疏漏。
每岁随太常祭宗庙,事繁而谨,七年未失一礼。
凡与之接者,皆叹其德才兼备。
云樵既任翰林,又体察民间疾苦,所言多切于时弊,推动施行诸多惠民之策。
授皇子、公子课,言治民之道,教以明洁刚正。清阳长公主燕绥幼时从学于云樵,受其影响甚深,尊之为师。
宣治十二年,行冠礼,方观南为之取字“明景”。
云樵虽才名赫赫,然不幸值党争之祸。宣治十六年,因权相庄云客构陷,与师方观南、友谢玄青同遭诬谤。
方观南死于诏狱,谢玄青覆舟殁海。
云樵屡遭贬斥,然不改其志,历两年搜集庄氏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