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伤筋动骨,”邢姑姑道,“给娘娘磕个头,道个歉便是了。” ————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变了模样。 姜云冉虽然面上懵懂,恍惚无措,却还是下意识开口:“姑姑,我并非宫女,是织造局的绣娘。” 宫女和绣娘身份自然不同。 绣娘都是民女,并非侍奉人的婢女,即便是宫中的贵人,也不能这样随意折辱。 姜云冉话音落下,难得有些底气。 “若娘娘要责罚,自可告到织造局,当时在织造局,素雪姑娘当面查过衣衫,甄姑姑也亲自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姜云冉昂起头,定定看向阮含珍。 “民女无错,为何要跪?” 姜云冉不卑不亢,这让邢姑姑脸色越发难看。 而此刻,被她看着的阮含珍已经坐直了身体。 这是姜云冉第一次仔细端详阮家这位美名远扬的大小姐。 不可否认,阮含珍生得很美,远山眉,樱桃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璀璨明亮,红唇如花般一般,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同姜云冉捏造的那个阮含璋有四五分相似,主要特征都在同廖夫人相似的眉眼上,果然被她拿捏住了神韵。 阮含珍是很美,可美则美矣,却没有一颗慈悲之心。 她的丹凤眼也狭长上挑,却多了几分凌厉,少了些许平和,让人无端想起吐着芯子的毒蛇,阴森恐怖。 或许知道这一点,阮含珍的眼妆画得很仔细,压制了眼神里的凌厉和薄情,多了几分柔和和羸弱。 可妆容是妆容,后天弥补,到底不如天生丽质。 同未施粉黛的姜云冉相比,阮含珍一下子跌落凡尘,成了俗不可耐的赝品。 这也是阮含珍失态的原因。 姜云冉同样同那位有几分相似,也同样美丽无双,当时景华琰会为她破例,如今是否又会为了一个绣娘而大动干戈? 谁都不知。 阮含珍看似天真无邪,可廖夫人和阮忠良亲自教养长大,自然是未雨绸缪的性子。 这一切都尚未可知,可谁又知道将来会如何呢? 阮含珍被姜云冉那双明媚动人的眸子瞧着,心里一阵阵发冷,也一阵阵恶心。 她想吐。 这贱人死了,怎么还阴魂不散? 阮含珍一把握住邢姑姑的手,坐直身体,冷冷看向姜云冉。 “我竟不知,宫里还有不听娘娘差遣的宫人。” 阮含珍道:“你是绣娘,是民女,可我是宝林,是上了玉牒的妃嫔。” “我让你跪,你就只能跪,甚至不需要理由。” 姜云冉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遭,倒是并不意外她的冷酷,只是想不到阮含珍比她以为的要更防备。 看来,她也知道靠着这三分相似,宠妃的路走不远。 她需要在短暂的时光里,牢牢抓住景华琰的心,自己站稳脚跟。 想法是对的,方法是错的。 惩罚一个绣娘,又能有多大的好处? 姜云冉面色一下子白了下去,她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安静不语。 倒是边上的素雪很机灵,她直接跪倒在地:“娘娘,是奴婢的错。” “都怪奴婢没有仔细检查,看了衣领和绣纹就检查通过了,若是要怪罪,还是怪罪奴婢吧。” 瞧瞧,这就是彻底不承认了。 姜云冉仿佛没听懂,还站在那发呆。 邢姑姑微微蹙了蹙眉头,冷冷道:“方才不肯磕头认错,现在娘娘也不给你这个机会了,你自去院中跪着,跪足一个时辰再退下。” “若你再闹下去,怕是就连绣娘这份差事都没了。” 姜云冉浑身一颤,这才哆哆嗦嗦行过礼,最终咬牙退了下去。 她找了个日头不晒的位置,挪了挪膝盖上的软垫,很干脆跪了下去。 东配殿那边有人探头探脑,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不再多看。 姜云冉顶着烈日,额头慢慢沁出汗水。 不累,腿上也不疼,只是有点热。 她缓缓呼出一口热气,思绪飞快,没有被这炙热的空气凝滞分毫。 西配殿的雅室内,冰鉴散发着冷气。 邢姑姑端来一盏银耳莲子羹,几乎是喂着阮含珍吃下去。 素雪已经退了下去,不敢留在寝殿讨嫌。 邢姑姑瞥了一眼门口,才低声道:“娘娘,莫要紧张,方才奴婢仔细瞧过,她只是一打眼相似,再看就全然不同了。” “嗯。” 阮含珍低低应了一声,她柔弱地握住邢姑姑的手,道:“姑姑,如今入宫,不能常同家里联系,我身边只有你最可靠。” “自年少时,就是姑姑在教导我女红,我是你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母亲。” 邢姑姑心头一片火热。 “娘娘放心,奴婢会为了娘娘扫清所有障碍。” 阮含珍在她怀中浅浅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倒也不必姑姑为我如此殚精竭虑,只是还是要小心一些,毕竟这宫里头,人人都想登青云梯。” “好叫他们知道,高枝不是这么好攀的。” 邢姑姑点头应是:“娘娘放心,我先打听打听她的出身,再做打算。” 姜云冉不知她们主仆二人在说什么,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们定在盘算着如何对付她。 对付一个普通的绣娘,简直轻而易举。 但姜云冉不会让她们如愿的。 姜云冉正在思索,却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没有抬头,任由对方打量。 日上中天,正午在望。 天气越发炎热,姜云冉额头满是汗水,耳中是沉闷的风和残存的蝉鸣。 忽地,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陛下驾到。” 声音落下,玄色的衣袍便出现在姜云冉身侧。 她仿佛承受不住烈焰,已经头昏脑涨,感受到身边有人路过,下意识仰头向上看去。 玄色的衣袍微顿。 下一刻,姜云冉便万事不知,整个人晕倒在地。 晕倒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了熟悉的低沉嗓音。 “怎么回事?” 再次醒来,姜云冉已经回到了织造局。 厢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额头放着微凉的巾子,显然是特地换过的。 姜云冉呼了口气,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就听到红袖冷冷说:“让你不要招惹小阮娘娘,这下可好,折腾病了。” 姜云冉有些想笑。 她抿了抿嘴唇,努力做出委屈的模样,靠着炕柜坐起身,往后看来。 红袖站在门边,手中端着一盆水,神情阴鸷。 “多谢红袖姑娘。” 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 她不能说自己是故意晕倒的,其实她身体康健,不会晒了那一会儿就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