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长信宫,是一年四季之中最宜居的。 偶尔有温柔的风越过琉璃瓦,飞入九重宫阙中。 屋脊上的脊兽昂首挺胸,遥望着蔚蓝的苍穹,屋脊之下,风铎迎风而响,发出清脆声音。 欣欣向荣,万物更迭。 然而对于被幽闭思过的阮含珍来说,无论冬日还是春日,都没有任何区别。 被关禁闭的每一日,都让她痛苦万分。 这一日,她好不容易被素雪哄得入睡,不过片刻工夫,殿外就又传来热闹声音。 小宫女们嬉笑路过,好似在对比彼此的赏赐。 那声音无比刺耳。 “怎么回事?” 不知道为何,阮含珍的睡眠一日少过一日。 自从被关禁闭之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若不服用安神汤,根本无法安眠。 即便能入睡,也很快就会醒来,一夜里反反复复,日日无休无止。 这让她精神濒临崩溃,时刻都在发火。 更让人痛苦的是,此时不比往日,母亲犯了大罪,全家都被牵连,她再也不是以前人人都要艳羡的小阮娘娘,而是扫洗宫人都要摆脸子的罪妃。 不能随便折磨小宫女,不能打骂宫人,这让阮含珍更难熬了。 她必须要忍着熬着,熬到能出去的那一日。 伺候阮宝林的小宫人们不敢多言,她们每天低眉顺眼,根本不敢往跟前凑合。 唯一能伺候阮含珍的,只有素雪。 接连失去邢姑姑和母亲之后,阮含珍把素雪当成最亲近的人,夜里素雪不在,她都无法安心入睡。 此刻也是如此。 她一惊醒,就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人。 素雪立即上前,轻声哄她:“娘娘,怎么了?” 阮含珍见她在,面色稍霁,她皱着眉说:“外面则怎么这样吵闹?” 她如今还住在长春宫后殿东配殿,对面是苏宝林的西配殿。 之前两人一直相安无事,如今她落了难,苏宝林也客客气气,她不能过来说话,就在外面让她安心。 对于苏宝林,阮含珍倒是没那么厌恶。 毕竟苏宝林自己也没有恩宠,这长春宫就跟冷宫似得,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宫女。 她犯不着。 苏宝林是个省事的,也会做人,万不会故意这般激她生气。 素雪顿了顿,垂下眉眼,不敢吭声。 阮含珍的火气直奔头顶。 “你倒是说啊!” 素雪犹豫片刻,还是先倒了一杯茶,转身就要先伺候她润润口。 “磨蹭什么!” 然而阮含珍并不领情。 她一巴掌挥过去,把那一碗茶直接打落在地。 茶汤泼洒了一地,地毯上一片狼藉。 素雪低眉顺眼,站在那一动不动,好似在害怕。 看着她,阮含珍忽然觉得心慌,她的呼吸明显沉重起来。 寝殿里安静片刻,阮含珍才慢慢握住素雪的手,看她手背上一片水渍,不由立即红了眼眶。 “素雪,我不是故意的,”阮含珍委屈起来,“日子太难过了,我也不想同你发脾气。” 阮含珍这样委屈巴巴说话的时候,倒是很惹人怜惜。 素雪沉默片刻,才回过头,回握住了阮含珍的手。 “娘娘,奴婢不是生气,”素雪叹了口气,“奴婢是担忧娘娘的身体,总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没病。” 阮含珍几乎下意识开口:“我好着呢。” 她勉强笑了一下,硬要素雪坐在自己边上,才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被关在长春宫的日日夜夜里。 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素雪。 自从那件事之后,不仅母亲过世,就连阮氏都被要求闭门思过。 整个阮氏上下一点消息都没有,即便是过年,阮忠良也无法见她一面。 幽闭在宫中,将近两月不能出,加之担忧家中情形,让阮含珍脾气暴躁多疑,但她同时也更清晰认识到,她如今只能依赖素雪。 素雪是宫里的老人,在身边所有得用之人都亡故之后,素雪是最能为她办事的人。 她想要东山再起,重获荣华,要靠的只有素雪。 而素雪也真如她想的那样,能为她办不少事。 阮氏是什么情景,她又是什么情景,宫里上下都知晓,就连长春宫的扫洗宫人都随意欺辱她,宫门前那块地总是堆满落叶,根本无人打扫。 就连送来的膳食都越来越差,一开始还有些热乎气,现在只剩下残羹冷炙。 枯黄的菜叶,泡发的粉条,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炒菜,让人食欲全无。 是素雪拿着银子,一点点弄回来吃食,又买了些粟米回来给她熬粥。 她知晓,即便有银子,这些也不好弄到手,宫里人惯会踩低捧高,素雪肯定是费劲力气才弄来这些。 这几日她身体不适,素雪一直忙于照料她,没有多去御膳房打点,这膳食便一落千丈。 今日中午送来的,居然还有昨日的剩菜,看着满是虫眼的素炒白菜,阮含珍差点气哭了。 这让阮含珍更明白,也更不敢放开素雪。 “好素雪,你告诉我吧。” 被阮含珍这样可怜巴巴看着,素雪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忍,却又不敢隐瞒。 她低声道:“姜……升为昭仪了。” “什么,我没听清。” 阮含珍说:“你再说一遍。” 素雪慢慢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眸。 “娘娘,姜贵嫔被陛下封为昭仪,统领六宫事。” “什么!” 阮含珍只感觉气血翻涌,冲天的怒气聚集心头,让她胸口一阵阵抽痛。 素雪却还没说完。 “春日来临,万物复苏,昭仪娘娘说近来宫中减省开支卓有成效,全赖宫人的努力,因此禀明太后娘娘,陆续给各宫宫人分发奖赏。” “宫女都是一副银耳环并一只银戒子,黄门都是五钱银子的赏金。” “所以……” 素雪依旧看着阮含珍满含恨意的眼睛,她声音放的很轻,一句话说得很慢。 “所以小宫女们都很开心,也都很感激昭仪娘娘,都在挑选自己喜欢的样式,这几日宫里气氛极好,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怎么可能不好? 姜云冉发奖赏,不给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直接给现银。 宫女们爱漂亮,便给银首饰,以后带出宫去都是体己,黄门就更不用说。 这是实打实的恩惠。 谁会不高兴?谁会不感恩戴德? 宫中上下,人人都要夸姜云冉一句好,这姜昭仪的名声,简直盖过了周宜妃和梅贤妃。 “凭什么?” 阮含珍死死拽着锦被,她一口银牙几乎要咬出血,眼睛外凸,红血丝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