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蹙了蹙眉头,等李三打开院门,便立即快步而入。 一踏入清静居,沉闷的气氛扑面而来。 清静居中风景依旧,甚至因为春日来临,而多了几分生机。 可清静居此刻只点了一盏灯,照耀不进漆黑的院落。 阮忠良沉着脸来到卧房门前,伸手敲了敲。 门内一片安静,似乎无人居住。 阮忠良也不犹豫,直接推开房门,大步踏入屋中。 还是熟悉的摆设,还是沉默的书斋。 阮忠良绕过屏风,在黑暗中一路来到卧房床榻前。 一道消瘦的身影躺在床上,仿佛已经熟睡。 阮忠良忽然心头窜起一股愤怒。 他从来不喜欢软弱的人。 不过是母亲去世,就这样要死要活,以后可能堪大任? “起来。” 阮忠良的声音冰冷,带着冲天的怒气。 阮含栋动了一下,似乎朦胧醒来。 阮忠良的声音越发冰冷:“阮含栋,你太让我失望了,失去母亲就这么重要?” “难道不重要吗?” 阮含栋的声音嘶哑,因为生病而显得虚弱。 “我母亲死了,死了!” “我如何能不难过?” 阮忠良听着少年的低吼,忽然嗤笑一声。 黑暗中,他的眼眸泛着冷意和残忍。 “谁告诉你,她是你母亲?” ———— 这话犹如寂夜中的惊雷,瞬间点亮大半夜空。 轰隆隆一声,把阮含栋砸得跳坐起来,身影因为风寒发热而剧烈颤抖。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犹如受伤的小兽,满嘴鲜血嘶吼。 阮忠良却无动于衷看向他。 沉默在书斋里蔓延,只有阮含栋急促的呼吸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阮忠良在黑暗中凝望他许久,才转过头吩咐耿管家:“点灯。” 耿管家站在书斋之外,这会儿吓得冷汗岑岑,嘴唇都跟着哆嗦。 他完全不敢忤逆阮忠良,低着头快步进入书斋,点亮了两盏灯之后,立即退出关上房门。 书斋内外,此刻只剩下父子两人。 随着灯光明亮,阮忠良看清了儿子的面容。 相比与去岁,阮含栋长大许多,脸上孩童的稚嫩全部褪去,只剩下少年人的坚毅。 阮家人生得都好,无论是他还是他的那个早死的孪生兄长,都是一等一的好样貌。 下一代里,不说阮含珍,就连阮含栋都是清隽秀气的少年模样。 此刻他面色苍白,眼瞳赤红,那样恶狠狠盯着阮忠良的时候,更是锋锐英俊,让人不敢小觑。 但老谋深算的阮忠良却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他神色平静让他仇视,自顾自在床边的椅子上落座。 当年能被榜下捉婿,佳话一传二十载,阮忠良的相貌自不必说。 最重要的是他气度超然,行走坐卧皆风骨天成,无论做什么都是那样赏心悦目。 就如同此刻。 嘴里说着惊天秘密,神情却丝毫不乱,坐姿甚至有一种闲适的优雅。 “这样看着为父作甚?” 阮含栋忽然觉得很冷。 他呼吸沉重,一下一下,似乎费力才能活下去。 “你说什么?” “谁不是我母亲?” 阮忠良见他赤红的眼睛,倏然勾了一下唇角。 “我说,廖淑妍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这一个肯定的回答,让阮含栋瞪大眼睛。 到底少年心性,不够沉稳,他往前一扑,整个人狼狈的趴在床上,努力瞪大眼睛看向他。 “怎么会?怎么会?你骗我!” 阮忠良看着他那副丑陋的模样,心里不由生气一股快意。 若非此刻不能表现,他甚至都要大笑出声。 “怎么不会呢?” 阮忠良叹了口气。 他扫了一眼书桌,伸手碰了一下茶壶,冰冰冷冷的,终于减轻了浑身的燥热。 也不管茶水已经凉透,他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喝了下去。 “含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阮含栋就那样趴在床榻上,挣扎着看向他。 阮忠良不去看儿子,他淡淡道:“你应该知晓,我同廖淑妍是榜下捉婿的大好姻缘。” 说到这里,阮忠良冷笑一声。 “是,我们成婚之后相敬如宾,幸福美满,可那都是假象。” 这些话,阮忠良憋在心里二十载,今日终于能同儿子说上一说,觉得痛快极了。 “当年阮家门户低,我拼尽全力考中二甲传胪,已经是阮氏百年来的第一人,然而即便我这样优秀,也逃不开被位高权重者的拿捏。” “当年我已有心仪之人,就准备高中之后求娶成婚,谁知廖淑妍横插一脚,强硬断了我的姻缘。” 阮含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听着这段故事。 这同他从小到大的认知和见识,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世人以为的琴瑟和鸣,其实不过是强取豪夺。 多可笑啊。 阮忠良没有看儿子的惊惧,他依旧沉浸在旧日的回忆里。 “阮家虽也是个官宦人家,百多年来一直没有出过什么人才,在玉京这一块宝地上,阮家平平无奇,无人记得还有这么一户人家。” “当年你的祖父,我的父亲不过是七品小官,阮家靠着多年的积累才有好日子,也能供我读书,等我好不容易高中,以为就此可以带领家族荣华富贵,却发现我完全想错了。” “就连自己的婚姻,我都不能做主,更何况其他?” 阮忠良的话一字一句砸入阮含栋心中。 “如今外人看我风光,看廖氏对我多有帮扶,看我同廖淑妍举案齐眉,实际上呢?” “实际上,廖淑妍性格乖张,心胸狭窄,对于身边的下人多有打骂,实际上廖氏当年已经同先帝离心,为了好名声榜下捉婿,一边把我推到前面,让我替廖氏争权夺利,一边退守桂南道,表现自己的忠心。” “栋儿,这些为父都本不想告诉你。” 阮含栋慢慢坐起身来,他抱着单薄的锦被,似乎那样就能温暖自己发冷的身体。 此刻,他眼里的戾气消失了,只剩下茫然无措。 “为父知晓,廖淑妍待你极好,细心把你养大,你以为是什么?” “只因她以为你是她的亲生骨肉,仅此而已。” “你为了她茶饭不思,重病不起,根本就不值当,”阮忠良挪开视线,不自觉往左手上方看去,“你的母亲,其实是被廖淑妍害死的。” 这是今日第二个惊雷。 比之第一个炸雷,第二个虽然更让人心底发寒,但阮含栋竟没有太过惊慌失措。 他呆愣地坐在那,仿佛已经麻木。 今日阮忠良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