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长叹一声,半死不活道:“……挺好。”挺好,大不了一起毁灭吧。
而后几日,乌归哭天抢地,大义凛然地表示自己还想作为鬼多活几年,恳请顾屿不要恩将仇报,见利忘义。
顾屿无奈摊手,表示不关己事,自己也懒得解释。
不料消息一不小心传到北鬼主耳中,于是当天众鬼侍就请乌归去监牢里喝了半天茶。
等到乌归再出现时,第一时间当着众人的面发誓赌咒,明确表示自己绝对要对顾屿负责到底。
顾屿态度不明地默默听着,又默默地喷了一地的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9章
客栈 死人了
忘川渡口。
鬼域修罗道中独独此处无昼夜之分,上空始终呈现出死寂般的烟灰色。
下方的忘川河中堆积了泛着磷磷青光的骸骨,风过处便有万鬼号哭的声响。
寻常日子里,哪怕是已经死过一次的鬼也对其避之不及。但是此刻除外。
此刻渡口处泊了一叶残破孤舟。头戴斗笠白发白须的船夫佝偻着身体,面容老态龙钟,一动不动沉默着站在岸上。
远远看去,犹如一尊被岁月侵蚀风化的雕像。
顾屿穿着布衣同乌归站在一处,默默看着那渡口边的情况。
今日渡口倒是出人意料地热闹,断断续续已聚集了不少鬼,吵吵闹闹嚷嚷着让船夫送他们过河。那船夫却是视若无睹,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
顾屿见状,悄悄用手肘碰了一下乌归,试探着问道:“元兄,你看那渡口处已聚集了那么些人,为何那船家还不开船?”
乌归往后躲了躲,言简意赅道:“规矩。”
面上愁眉苦脸,语气中尚有余怒未消,显见是还在记仇。
顾屿见他不愿多言,也不好再问。心知乌归仍心怀怨怼,乖觉闭嘴。
渡口边的鬼越聚越多。乌归皱眉盯着众鬼,等到某一刻,伸手一拉顾屿衣袖,低声道:“跟我走。”
顾屿稀里糊涂地跟上去,看着乌归一路走一路拨开众鬼,很有底气,很没有素质地插队到白发船夫眼前。
而后乌归转身面向怨气冲天叫骂不休的诸鬼,手执城主令,平静道:“诸位莫怪,在下奉北鬼主的命令来此。我虽不愿如此行事,奈何君令难违。望诸位体谅。”
顾屿一面憋笑憋出内伤,一面相当努力地捧场:“……他说得对。”
乌归赞许地瞟了他一眼。众鬼一时哑口无言。
那船夫面上掠过一丝阴影,咳嗽两声,低声道:“既如此,那就二位先请吧。”
顾屿同乌归上了小舟,船夫撑起长篙,将小舟向忘川河中心划去。
顾屿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河岸,心中莫名竟生出一丝惆怅。
他回头看了看乌归,发现他正凝视着忘川,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玄妙的忧伤。却又在发觉顾屿看向自己时,转瞬即逝。
顾屿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随着小舟渐行渐远,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忘川河中。河岸边诸鬼炸开了锅,纷纷对可亲可敬的北鬼主致以亲切问候。
一时间狼心狗肺,狼狈为奸,狗仗人势,鸡鸣狗盗,一丘之貉等词纷至沓来,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北城鬼主府内,燕鹤青打了个喷嚏。
忘川河水无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小舟缓缓靠近对岸。
顾屿忍不住开口打破了一路的沉默:“元兄,你方才……在看什么?”
乌归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没什么,只是这忘川河中的水,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顾公子初来乍到,不知可曾听说过这忘川河里的水,其实就是世间众生的执念所化。每一滴水,都承载着一个无法释怀的过往。”
顾屿摇摇头。燕鹤青在初见他的时候,便明确告诉了他,凡死后不入轮回,坠入鬼域修罗道者皆因心中尚有执念未消。
顾屿当时不以为然,只觉自己活得潇洒,死得畅快,心中并无执念。至今也倔强地认为是那天命出了差错。
乌归深深地看了一眼忘川河,苦笑着说道:“不知道也好。有时候,执念太深,便会成了束缚人心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