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不会,”冷眼瞥向那个不知所措的父亲大人,宋斯年面上的笑色更似自嘲:“我只怕分得太慢。”
“胡闹!”
父亲大人说话了。
一张脸被气得涨红,广陵侯走过来,指着长子的鼻子就开始骂:“你吃我的喝我的这么多年,现在倒是想摔碗了,亲长尚在,不能分家!”
“亲长?侯爷不会是在说你吧?一个宁愿为了暖床婢也要欺辱发妻的亲长?”
几乎是最后一个字刚说完,有只大手就携着激烈炙热的掌风,以不可阻的阵势袭来。
却在距离宋斯年那张脸还有两指的位置,被人稳稳抓住。
是梁城越。
纵然同是武将,可一个偃旗息鼓多载,一个正发扬韬厉,既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自是不能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城越总觉得那双毫无波澜的瞳仁望着他时仿佛在说:
保护我,不然外祖父那关你别想过。
啧,这人真会拿七寸。
没注意到二人间的“眉来眼去”,悻悻收回手,广陵侯知道,今天这个儿子是动不了了。
可他不动手了,就轮到宋斯年动嘴了。
“怎么,侯爷因铸成大错上不了战场,不去自省自琢,反倒是将一股脑的气焰发泄到妻儿头上,真是好大的本领。”
他字字珠玑,是早就想说的肺腑之言。
当年那件事,于在场大多数人来讲,也都是心头的那颗刺。
当年陛下一意孤行非要北伐,作为臣子只能领命,而振国公碰巧因旧伤复发不能奔赴前线,元帅之位就暂交到了广陵侯宋汶山的手上。
当时很多人都传,陛下这是要重用他。
但奈何这位广陵侯自己不争气,空有一身武艺却没有行军指挥之能。
因错误的领导,害得梁氏夫妇惨死,一万大军永远倒在国界线上,更是连丢两座城池。
班师回朝后,陛下不仅收回帅印,还撤了广陵侯在军中职务,让他再也没有了上战场的资格。
那时候甚至有人开玩笑地说,如果老国公不是看在陆老太师的面上,定是会提着剑要他来血债血偿。
宋汶山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我早就说过了,你母亲是死于难产。”
“她是死于你的冷漠!”
面对他,宋斯年丝毫不惧。
漆黑的瞳孔带着悲凉的愤怒,宛若烈火与极寒交融:“你扪心自问,当年如果不是你管不住下半身,后来的事怎会发生。”
家务事,最难断。
振国公与梁老国公对视一眼,开始盘算要不他们先走。
“之白,够了。”将外孙护到身后,陆老太师站了出来。
他慈和地笑了声,又拍了两下外孙的肩膀,那目光之中,多为赞许。
像是收到暗号一般,振国公二人随便扯了个蹩脚的理由就跑了。
但梁城越却停在祠堂的墙外,一转头,还看到奉命来偷听的绀青。
想到小狐狸眼下应该是抓心挠肝的担忧,他主动上前:“你先回去吧,告诉你家姑娘,一切安好。”
仰头盯着未来姑爷,绀青有些犹豫。
这时未来姑爷掏出一块碎银:“还需要我说第二次吗?”
望着那道活蹦乱跳的身影离开,站在原地的男人揉摸两下鼻梁。
祠堂内,依旧剑拔弩张。
不过这次,是陆老太师以父亲的身份为女儿求公道。
星星点点的光透过窗户上的镂空浮雕打进来,将最角落的那只牌位照得闪耀。
偏黄色调以规正的字体落在乌黑木牌上,那刻的不是生者的名字,而是身份,像是在说她生前不过是丈夫的附属品。
将牌位拿在手里细细看着,陆老太师周身气场顿时柔和下来。
背对着身后的男人,他道:“我要将羽儿的牌位带回琅琊。”
宋汶山不假思索:“不可,她是我的正妻,是宋家的人。”
但也正是这几个字,彻底把人惹怒了:“可她更是我的女儿!”
越想越气,陆老太师干脆说:“也罢,反正放到之白的新家里也是一样的,总好过在你跟前受气。”
又想起刚刚长子说起的事情,向来心疼名声面子的宋汶山还是站不住脚:“岳父大人,我并不同意分家。”
“这事你说的可不算,”将牌位放下,老太师负手走下来,冷冷扫了眼这个脊背不直的广陵侯:“陛下召我来查军饷一事,我若提出此事为交换,你猜他是否会答应?”
听到还有这条路可走,宋斯年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他想分家不假,可如果需要外祖父亲自卖情分到陛下面前,这是万万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