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刚一动手,周围的人都是一惊,连忙过来拦她,嘴里连声说着“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哪里能做这样的粗活”,将她带到一旁去坐着。
容钰知道自己若是再帮忙,反而会让他们于心不安,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她,还拖累了做事的效率,便乖乖地坐在椅子上,遥遥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
不多时,她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群身穿薄衣,面容粗糙的百姓,他们明明冻得直打哆嗦,却在看到大棚,闻到粥香的那一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脚步不由得加快。
不少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已经向她跪拜,背脊在寒风中颤抖着,像被大雪压倒的麦子,眼泪滴落在土地上,瞬间就变成了冰。
容钰连忙起身,向他们摆手,示意他们起来,不用多礼,旁边的侍卫也将容钰的意思大声喊了出去,那些百姓们这才感恩戴德地起身,一步步朝着大棚赶来,自觉排起了长队。
容钰并没有宣扬施粥的事,她不需要那些虚名,只想让这些贫民能够吃到好粥甜粥,因此来喝粥的人大部分也是喝了好些年,知道昭华公主殿下每年腊八都会来的人,他们带着同样贫苦的亲朋好友,主动叫上需要这一碗粥的人,来到容钰面前。
闻锐达站在一棵树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目光忍不住又落在昭华公主的身上,许久不曾挪开,带着他心底的妄念和仰慕。
皇上今早突然发难,要求户部重查以往的账册,户部上下都忙了起来,人人自危,生怕有烂账坏账被翻出来,被皇上怪罪。
而闻锐达隐隐有种预感,过不了多久,刑部也会变得忙碌起来,就连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官也无法幸免。如果当真查出来了什么,皇上又要坚决处罚,朝堂上必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他只能趁着今日休沐,悄悄来昭华公主施粥的地方远远看她一眼。
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去领粥了,他多喝一口,那些贫民就少喝一口,他做不出来这些和贫民抢食的事,只是远远看着,以缓解自己胸口的灼热和相思。
闻锐达的书童,也是他唯一的仆从看着昭华公主殿下亲手为那些人舀粥,忍不住小声道:“昭华公主仁善,但为何不直接给那些人金银珠宝呢?这样不是更方便吗,也能让那些人过上好日子。”
“愚钝。”闻锐达轻声斥责,“你觉得这些普通人,守得住那样珍贵的金银珠宝?平常人家为了一两银子便能大打出手,甚至闹出命案来,这些人得了富贵,就能护住自己吗?再者,斗米恩升米仇的典故你也忘了?”
闻锐达皱了下眉:“若是有人故意扮作贫民,博取昭华公主殿下的怜悯,骗取金银珠宝又当如何?”
仆从顿时羞愧难当:“大人说的对,是奴才太愚蠢了,昭华公主殿下的做法果然高明,是一等一的善人。”
闻锐达“嗯”了一声,依旧看着容钰不舍得眨眼,心道只有真正受过昭华公主恩惠的人,才知道公主殿下有多好,有多慈悲。
容钰接连舀了几十碗粥,手指发僵,手腕也酸疼,知道自己不能再逞强,连忙放下了勺子,交给了其他侍女和厨娘。
虽然有棚子挡着,但她娇嫩的脸颊还是被寒风吹的发冷,生疼,容钰回了炉子边,将下巴缩进围脖里,伸出细嫩修长的手指取暖,缓缓呼出一口白气。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大桶八宝粥刚刚分完,就有新的添上,每个人各司其职,仿佛只有她闲了下来。
容钰的思绪不由得飘远,她想,许怀鹤今日在做什么呢?国师府,不,现在还是观星楼的人会给他做八宝粥吗?
“拜见公主殿下。”
熟悉的清冷嗓音响起,容钰一时间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过度思念许怀鹤产生了幻听,直到那声音又响起,她才呆呆转头,看到了身穿青色道袍的许怀鹤。
也许是今日休沐,许怀鹤的衣着比平日要随意一些,青色的道袍颜色单一,简朴清素,白色的大氅也无多余的装饰,只有腰带上绣着白鹤,腰间是那块容钰见过的玉佩。
但这样极简的衣着并未削减他的风度,反而让他更显出惊心动魄的禁欲感,行走时大氅翻涌,雪浪逐风,莫名有种凌驾众生的威仪,带着惊人,凌厉的气势。
但那股气势在容钰面前几步远的距离就突然消散,变化成了更加柔和,温润的仙气,许怀鹤看着容钰愣怔的眼睛,自然地解释道:“臣昨日上山,回白云观供奉祖师爷,无意看到山下行人众多,以为出了什么事,便下来查看,没想到正巧遇到
了公主殿下,原来是公主殿下在此处施粥。”
“公主殿下兰质蕙心,璞玉浑金,”许怀鹤拱手,“臣实在佩服。”
被许怀鹤这么直白的一夸,容钰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她有些局促地捏了捏指节:“国师夸大了,昭华惭愧。”
“不知道国师是否用过饭了,”容钰抬眼,脸上还带着余红,怀着几分歉意,“但还请谅解,昭华不能请国师喝一碗八宝粥,这些粥是给百姓准备的,若国师有空,可以改日来公主府做客,昭华必定备好美酒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