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属下几个有负您所托,”侍卫顾不得喘气,更不敢抬眼瞧她俩,低首道,“让绿颖姑娘的双亲被他们给掳走了!”
“原本前半夜一切都还好好的,后半夜不知怎么的,属下们都昏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再醒来时,屋内已经寻不到人了。”
“绿颖。”林蕴霏立时担忧地看向绿颖,对方的脸色霎时惨白如金纸。
无以复加的愧意使得林蕴霏虽然张开了嘴,一时竟吐不出一个字。
绿颖空茫的眸子刺得她心痛如绞,好不容易发出的声音异常喑哑:“绿颖,你听我说,这事怪我疏忽了,我这便命他们继续去寻人,好不好?”
“这事不怪您,”绿颖咬着下唇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流下,道,“我一定会让孙益平在公堂上付出代价的。”
“他对我的伤害,对我爹娘的伤害,我要从他身上尽数,不,加倍地讨回来!”
孙益平此举就是要她们自乱阵脚,让绿颖顾忌爹娘的安危不敢有所发力。
林蕴霏看着她眼中升起的浓浓恨意,知晓绿颖已识破了孙益平的阴谋且做出了勇敢的选择,她道:“我陪你一道与他算账。”
两人走进承天府,皂隶道:“二位请随小的去三堂,府尹大人已在那儿等候。”
“在三堂审理?”林蕴霏停下步子,瞥过不远处墙根那儿露出来的一角绯色衣袍,问道,“从前府尹大人不都在大堂办案吗?缘何在孙公子被告的时候,这规矩说改就改了呢?”
“哦,”她假作灵光一现,刻意问道,“难不成孙公子与府尹大人有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关系?”
“这,”皂隶的头在她这一连串的诘问下压得更低,额间布满了冷汗,“小的只是个传话的。”
“嘉和公主何苦为难一个小小皂隶,”不出林蕴霏所料,墙根处走出了一位约莫四十岁、身着绯色官服的男子,他挥手令皂隶退下,“不若由微臣来回复殿下的疑问。”
“这位想必就是承天府尹吴大人了吧。”林蕴霏微微颔首,唇边勾着礼貌的笑,仿佛适才在背后议论吴延庆的人不是她。
吴延庆对着她躬身行礼,道:“微臣吴延庆,见过公主殿下。”
“平身吧,吴大人,”林蕴霏道,“本宫曾听父皇提起过大人,说大人上任后政绩斐然,将京城治理得井然有序,于办案听讼上更是公正无私。”
“眼下虽还未见得大人理讼风采,但大人眉目间自有一股正气,令本宫很是钦敬。”
“陛下与殿下谬赞了,微臣不过是做好了分内之事。”
吴延庆心道不妙,这位嘉和公主果真如孙益平所说,是个极难对付的狠角。
若林蕴霏上来便质问他转移至三堂审理的事,吴延庆尚可搬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来推拒,但她这几句话直接为他架上了“高帽”,他备好的话术统统作废。
“今日府尹大人亲自审案,这不但是一次难得的教化百姓的机会,而且能展现大人的刚正磊落,”林蕴霏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依我看,大人就应该在正大堂审案,省得外头的百姓到时候质疑大人官官相护,不是吗?”
吴延庆自觉官帽遮掩下的额角已然渗出了汗。
林蕴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哪里还有说“不”的理由,点头应道:“殿下所言极是,微臣这就命人去准备升堂。”
待吴延庆借整理衣容的由头离开后,林蕴霏听见身旁的绿颖道:“殿下,此人是不是真的与孙益平……”
“嗯,八成是,”林蕴霏尽量平静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2,我们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承天府外的堂鼓这次是被皂隶敲响的,三声鼓响后,三班衙役肃然伺立两旁,他们不约而同地敲震起手中的水火棍,高喊“升堂”。
数十根棍子震着地,令林蕴霏的心也不受控地加急跳动,仿佛要撞出她的躯壳。
衙门之威,公平之重,林蕴霏才算是明白了这八字的妙义。
吴延庆从东边的暖阁中走了出来,他用手把着腰间的玉带,站定在堂前环顾了一圈才坐下。
他头顶上方是“明镜高悬”四字,背靠着一幅巨大的海水旭日图,而他正对的大堂外立着前来观审的百姓。
在吴延庆的公案东下角坐着一位专事记录案情的师爷。
“苦主绿颖,被告者孙益平请上至堂前。”
两人从东西两边走至大堂中央,分别跪在原告石与被告石上,身后各跟着一位防止他们妄动的衙役。
第14章 林蕴霏迟来地意识到局势远比她预想的还要不妙。
吴延庆看了眼案上摆着的牒诉,清了清嗓子,道:“绿颖,你在状上说你是被孙益平强抢为妾的。”
“那便详细说说他强抢你的经过,孙府家丁殴打你双亲后他们身上可留下了什么伤?此事发生时周围有哪些人瞧见?”
“是,大人,”绿颖昨日拿到刘虞写的状纸后便仔细记过上面的内容,因而对答如流,“孙益平是在去年冬月初七逛城东市肆时盯上民女的,他先是对民女说了些浑话,见民女未曾搭理他,便一路尾随民女至越郢坊。”
“民女藉着夜色甩掉了他。翌日却发现孙益平带了两个家丁挡在民女家门口,威胁民女爹娘说如果不将民女交出来,便要打断他们的腿,当时旁边的两户人家都听见了他说的话。”
“你继续说。”吴延庆将手搭在惊堂木上,道。
绿颖接着道:“民女的父亲自是不肯将民女交给这种人,谎称民女不在家去外地省亲,但民女其实躲在门后透着缝隙偷看。”
“孙益平一怒之下让家丁用棍棒击打他的膝盖,他当场站不稳跪了下去,民女无奈之下冲了出去,请求孙公子放过民女一家。可孙公子根本不听民女哀求,将民女直接绑去了孙府。”
林蕴霏也是头一次听绿颖将整件事说得这般详尽,耳畔仿佛响起那日绿颖被拉走时凄怨的哭声,她的爹娘奋力的呐喊。
绿颖当着众人面将这些事说出,无异于又被钝刀剜开一次心伤。
她同她的家人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横遭此祸,想要状告始作俑者还得经历这番自证苦楚,不可谓不公平。
“大人明鉴,自那日起,”绿颖仰起头看向上首的吴延庆,“民女的父亲腿脚便落下了病根,每逢雨日,痛不欲生。”
“大人,此女简直是满口胡言,”孙益平猛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绿颖道,“是她在市肆上先对我眉目传情,我以为将成一段假话,便跟着她去了越郢坊。这期间,她没有向我说过一句拒绝的话,分明是默许之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