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紧牙不肯哭,也并不愿放过自己,甚至自嘲地想:江沅声,你又哭什么,你真令人失望啊。 婆娑的泪眼里,旧教堂里南望舒的影子重现,红色高跟鞋的踩踏声伴随斥责声,唾骂他: 江沅声,你令我很失望。 你觉得吐真剂的药效能持续多久?商沉釉很快就会变回原样,他会报复你,你在这里顾影自怜,有什么意义? 你没有资格哭,也没有资格过度宣泄情绪。 现在,立刻,离开这里——离开正在诱导你动摇的Chio。 江沅声成功劝服了自我,他踉跄地撑起膝盖站直,逃一般地转身走远。 第24章 24 我的小狗 一直走到入门处的岛台前,江沅声依旧思绪凌乱。 静立后缓和片刻,他才勉力恢复正常呼吸。阖了下眸,他梦游一般伸出手去倒水,想要缓和焦躁感。 可惜因为视野迷糊,他错用了左手。 玻璃壶与保温座分离,稍后,壶底被上抬不过十几厘米,江沅声左手的指根处开始剧烈震颤,一刹那间,壶身脱手、下滑、猛砸在地。 嘭!玻璃壶碎裂崩散,簌簌洒了遍地。 江沅声一时定住,他愣了好久,终于意识到:不久前在车里他借亲吻以喂吐真剂给商沉釉,连带自己也吞了不少,所以现在受到药效影响的人,还有他自己。 另外此前,在迟厄斯岛上时,他的左手曾被‘商先生’踩伤过,导致肌腱受损且伤及了神经,半年来本该去康复科接受定期理疗,他却始终都没去管。 所以现在左手彻底作废,甚至无法提起重物,是必然结果。 眼前,零碎的玻璃渣像死掉的萤虫,躺了遍地。只是被摔碎了的,并不只是玻璃水壶。 江沅声呆立不动,油然地生出疲惫来。 疲惫,接着会是感知模糊,情绪麻木——这三步是抑郁发作的惯常流程,他对此十分清楚,但无力去抵抗,只能任着倦意从心脏处蔓延向四肢百骸。 他为此感到烦躁,不再去想无关紧要的事,他僵硬地调动起自己,囫囵迈步踩过剔透的碎片,绕行去了洗浴间。 推门走到洗漱池边,天花板嵌着的长灯带随之亮起。 江沅声眯了眯眼,低头,将水温调到最低,摊开掌心去接,而后将一整捧水哗地浇到脸上。 唰啦!冰棱倒刺似的凉意扎入脸部,激起剧烈战栗。 江沅声在剧冷里退了半步,呛入满口寒气,他吃痛弓腰,抵腕撑住大理石台面,急剧地咳嗽起来。 这下抑郁‘进程’确实被成功地打断了,疲惫感暂时消褪,然而也付出了另一代价。 他呛得眼尾都泛了红,咳嗽声一秒都没法停下,以至于又咳伤了声带,口腔里泛起浓郁的血锈气。 好烦。 他生出不耐,轻轻皱起眉,滚动喉结强行压抑下翻涌的呕意。正要站直,抬头后忽而瞥见眼前的镜子中,悄然映入了一道高大颀长的影子。 “……声声。” 商沉釉的灰眸盈满柔光,即便瞳孔失焦无神,可光影交叠下,照得他骨相轮廓分明,五官色泽浓郁,像是道从油画里剥离下的魅影,俊美无俦。 魅影向他凑近,将一双薄韧修长的手环在他腰间,圈住江沅声无法动作,原本的咳嗽也停了。 见江沅声没了反应,商沉釉更俯近了些,将下巴嵌入到江沅声的肩窝里,来回蹭着,暧昧低语:“声声……Cherry.” 吐字时的呼吸偏烫,热温周密地笼罩而来,江沅声被灼痛,刹那失神。 周遭有大股的水汽肆虐着,柚香愈发浓郁,烈酒一般侵蚀向肺腑。 温度攀升,视野模糊。 江沅声的眉蹙起,莫名慌了,下意识抬手推拒,想挣开怀抱。却反被商沉釉顺势掐住了手腕,力度极大,疼得他喉间溢出痛哼。 商沉釉偏转鼻梁,额上的棕黑发丝来回掠过他的肩窝,药效之下,他已彻底驯顺,幽然抬眸时,竟在这一瞬露出类似可怜的表情来。 江沅声一怔,停止挣扎。 随即,商沉釉屈身更紧地抱住他,斜压下长眉,眼睫失落地低敛着,唇在混乱无序地轻轻呢喃。 他又唤了次“声声”,低声说“原来在这里”。最后是呓语般的一句:“抓到你了。” 与茶馆里如出一辙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温柔语调。江沅声从未见过他这样,以为是幻听,卡住动作,像只发条坏了的木偶人。 片刻后,商沉釉滚热的面庞逡巡往上,举止间愈发亲昵依近,又重复了那句话,江沅声回神,兀自笑了下。 原来不是幻听。 他忽然察觉,此刻的商沉釉格外真实且脆弱,至少是在他们经年重逢后,首次恳切直白地展露“想念”这一情绪。 所以是在撒娇吗,好可爱啊,我的小狗。 江沅声难自禁地叹息,心底的情绪争相冒出,怜惜,爱慕,甚至连带破坏欲也随之攀升。 他向后仰头,踮起脚,捧起Chio那张赏心悦目的面庞,恶作剧似的凑近,咬他下颌,衔他唇瓣。 商沉釉黯然垂睫,静默地任由他动作,五官渐渐被揉成了绯色。 很漂亮,很乖。 江沅声心下感慨,像是在逗弄真的小狗般,摸摸毛绒绒的黑棕色碎发,语调柔和地道: “我也抓到你了哦,柚子,你一直在找我么?那你真的很爱我呢。所以这么多年,哥哥有想念过我吗?有多想念呢?” 在他动作下,商沉釉银灰色的眼瞳越来越黯淡,脉搏不断加快,衬衣领口的扣子被画家逐个拨开。因贝母扣手感极佳,被画家捏在指间玩。 思索一会,商沉釉顺从地回答:“……有……每一天,都在想念。” 他答得极诚恳,语调低又沉,虔诚得像在告白。 江沅声的黑瞳掠过笑意,继续对商沉釉‘得寸进尺’。他的表情像在困惑,开口语气里却别有深意:“既然想念我,Chio,那又为什么要对我发疯呢?” 掌心里还捏着对方衬衣的绸面,他放肆地将衣领再往下扯,拉到对方锁骨处,连带露出一大片深色。 不出所料,那里有一道疤。 粗糙,色浅,创口边缘还残留缝合线的印迹。至于这疤的来源,也很好猜。 ——超级月夜时,商沉釉为捕捞残骸而冒险出海,为拿回骨镯而受过重伤。 江沅声盯了片刻,幽幽地勾唇笑:“哥哥,一只破旧的骨镯而已,你却甘心为它不顾生死,可为什么偏偏总在伤害我呢?” “让我来猜猜原因。” 江沅声微笑,自问自答:“是因为长大后,哥哥不再喜欢声声了,觉得我背叛你,不配被爱。所以想必,当年那场过岛海啸时,哥哥承诺过我的婚礼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