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凉几分。 枝叶间有窸窣的声音,江沅声隐约看到松鼠闪过。他攥紧商沉釉的左手五指,缓步地并肩走,仰头闻了下空气里的阳光味。 像是烤焦又融化的布丁。 “夜晚的雨声好吵,现在总算放晴了。”江沅声稍眯了下眼,有点散漫地笑起来。 商沉釉回复以沉默,陪伴在身边,配合他的步调步幅。 江沅声神色微顿,侧过脸的下一秒,他望见对方两颗灰色眼瞳,正沉沉地注视他。 是走神了么? 心底失笑,江沅声觉得对方太过可爱,刻意地停步不前,原地等待须臾。果然很快,他望见商沉釉同样驻足,静望着他。 他们携手并立,倒影相距不逾咫尺。 江沅声眸光浅了些,勾唇柔声问:“Shardpt,怎么一直看着我啊?” 这句属于调侃,商沉釉却不否认,淡淡地“嗯”了声。 答完,见江沅声笑盈盈地看他,表情有点探究的意思,商沉釉敛下眸色,平静地解释:“是我的习惯。” 这一句客观无比,江沅声并不意外,准备切换话题。但接着下句话,他听见预料外的内容。 “我本性偏执,一旦建立习惯,难以更改。”商沉釉咬字镇定清晰,似在念读预定台词,“基于这些,我向你道歉。” 江沅声猝然一滞。 此刻林间尘土恰好翻飞直上,万事万物折射碎芒,显得轮廓分明。商沉釉抬眸定在半空,灰瞳光影澄澈,却照不进任何外物。 空洞如死。 “我认识到了错误。”商沉釉语气偏寒,客观陈述内心,“如果你有意愿,我会尽力纠正习惯。” “你……”江沅声睁大眼睛,不由退了半步,松开指尖那只手掌。 手掌落到商沉釉的身侧,索环发出叮的震动,几乎勒进骨骼里,将那旧疤又变新伤。 商沉釉本该察觉痛感,却依旧无所情绪,眉眼寂然地表达完毕,最后问道:“需要继续散步么。” 忏悔着的人不再祈求原谅,不再期盼爱意回归,反倒挥刀向内,配合起曾令他屡屡发怒的打磨手段,甘愿抛弃自我。 那张脸一切如常,英俊,斯文,却又分外陌生而冰冷。 江沅声忽地笑了声。 “特别好。”他的牙齿在颤,吐字也在颤,“商沉釉,你终于表现合格了,我真的很高兴。” 他又改变了称呼,眼尾晕开大片绯红,好像在压抑那些呼之欲出的悲喜,一如他曾经压抑咳嗽,压抑自毁的渴望。 商沉釉静默地看着他,看不明白其中情绪,也就无法回应。 “继续散步吧。”江沅声刻意转换了话题,微微地扯起唇,露出笑容,“我想画下刚才那只松鼠,你陪我一起找找看。” 说完,江沅声沿林中小径走了半步,要往更深处里去,却又忽的改变了想法,蓦然回身。 不等商沉釉动作,江沅声张开怀抱,用力抓住商沉釉的两处衣袖角,越过索环抱住他,踮脚亲吻那道舒展的眉。 “我答应你了。” 江沅声笑着说,扬起含笑的桃花眼,薄眼睑在光下宛若鸽羽。 “等你再恢复一些,我们离开这里,去登记结婚。” * 江沅声没打算食言。 他近来性格有微妙的变化,似乎寻回了少时失散的天真,爱笑,喜欢突如其来地拥抱,常常伴随些惊喜或恶作剧。 最初察觉这种变化的,自然是商沉釉。 散步的当晚,商沉釉即将熄灯入睡,又见卧室门被轻飘飘地推开。 他在夜灯下抬眸,却见他年轻的准未婚夫站在门外,抱着蚕白色枕头团子,笑盈盈地敲敲壁柜,讨要一句晚安。 随即送餐员也有所察觉,江沅声主动与他交流,调整新食谱,甚至记住了他的名字。 后来治疗第二阶段结束,恰逢国际休息日,Vincent抽出空暇亲自赶来,听到有人用华语轻快地称呼他‘舅舅’,讶异地怔了好久。 “Ah……” Vincent在餐厅长桌边抬头,满脸愕然,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或是撞见了时空倒流。 “好久不见。” 江沅声弯眸与他打招呼,取出几枚球冰,倒了两杯薄荷水,递给他一杯,温和地道: “不过您来得不凑巧,Chio已经休息了,他下午经历了三小时的心理治疗,现在十分疲惫。” 见Vincent仍旧怔住不动,未有伸手接过的意思,江沅声神态自若地躬身,将杯子放到他手边。 “不客气。”江沅声走到对面的客位,拉开长椅落座,表情介于礼貌和熟稔之间,“如果您还没有吃晚餐,我可以联系厨师。” Vincent观察了他一会儿,顺势接下话题:“不必,谢谢你的招待,但我不常吃晚餐。” 江沅声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一阵无言,江沅声询问关于缅国绑架案的处理进度,Vincent回答因为牵涉罪犯较多,警方推进困难,大概率要到年后才能尘埃落定。 话题中断,江沅声端起薄荷水可有可无地抿了些,以借此提神。 出于社交礼仪,Vincent陪喝了半杯,正要开口,余光瞥见他握杯的手,突然拧起眉:“你戴的是订婚戒?” “是的。” 江沅声照实承认,屈起无名指叩了叩杯壁,露出很枚做工稍显粗糙、却不容忽视的银白素戒。 Vincent眸中闪过异样,尽量客气地道:“恕我冒昧,订婚对象是不是Chio?” “难道今天是愚人节?”江沅声反问他,眨了眨眼,有点狡黠地勾唇。 他神色无异,却让Vincent莫名沉默下去,低头不语。 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半分钟后,Vincent豁然抬手,一口气灌完剩余薄荷水。 下一瞬,他从长椅上站起,双眼在顷刻间血丝通红。 “真是惊喜。” Vincent面色微狞,明显在压抑着什么:“祝您和Chio订婚快乐,我还有事,先失陪。” 言毕他随手丢开玻璃杯,快步离去。 第46章 46 焦点中央 次日。早七点三刻。 南州温克城降了场太阳雨,像初秋赠送的吻面礼,雨丝金灿湿润,拂散暑热。 机场通道延向东方,行车途中仰望窗外,云上悬挂燃烧着的庞大朝阳。 车辆驾驶座,Vincent手掐方向盘,占据观赏旭日的最佳位置。但他对漫天景色完全无感,眸底忧虑深重。 他摆出称职司机的姿态,实际却不算专注,频繁向后视镜瞥去。 镜中是他的上司,他名义上的继子。 视野狭长,限定在商沉釉的眉眼区域。额间棕黑发梳过侧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