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在错蓝山,从旧教堂到阁楼下,有道银铃声叮铃铃地响,跑在他的视野模糊处,回头笑着喊他什么。 起先他听不清,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心底泛起柔软的色彩,说出口的第一句,是让对方慢一点,又低和地呼唤: 声声…… 哦。江沅声想,原来那跑动的影子是他自己呢。 又后来,他疑惑于‘我’是谁,迷思很久很久,约莫听到高跟鞋的踢踏响。视野里裙摆飘曳,边缘隐现两道红高跟,像两只彼此追赶的丹鸟。 看来‘我’不是他人,是南望舒,是十余年前尚且步履轻盈的母亲。 他站在南望舒的视角,看南望舒所看到的‘江沅声’,雀跃的影,天真、活泼,宛如朝着花原斜飞的雁。 那或许不是恨一个人的视角。江沅声猜测。 很快猜测得到证明,江沅声又听‘我’的絮絮轻吟,一首助眠歌谣,祝福的词句,由衷的愿景,祈祷那名为‘声声’的影健康长大、岁岁平安。 银铃从一旁伴奏,应同了旧教堂的传颂,是最好的承诺。 可在后来,这承诺不得以善终。 承诺太好了,梦和记忆也过分好,外观无一不粉饰得绮丽。而江沅声听着那织造幻觉的歌,却不肯再为这样的好心生动摇。 他此生遇过许多事物,妆成至真至善至美,揭开来去却尽是丑陋狰狞,一次一次,终于他索性不再揭开,在病症里蒙蔽自我,得到解脱。 不对。江沅声迷蒙地往梦里坠,飘忽地想,这也不算准确。 有一人于他而言,始终是例外…… “Chio先生,” 高跟鞋声在会议散场后响起,Kim停步,站到会议桌首席位置的斜前方,“纪要文件已经整合完毕,以及这是您的私人手机。” “嗯。”首席座椅偏了个弧度,Shardpt眉目微扬,轻轻向她一颔首,“有劳。” Kim前倾着将那沓文件搁在会议桌沿,听到对方音色微哑,下意识抬眸去看他神色,迟疑地道:“您看起来似乎……您还好么?” 她的上司从今晨到现在入夜,已连续工作十四小时了。 掩在银丝镜框后的灰眼仰起几分,眸光沉黯,分明被倦意压到失焦。Shardpt停顿须臾,眸底又缓缓聚起柔光,对她温和地弯了弯。 “没关系,我很好。” Shardpt支腿起身,右手覆在西服尾部系扣,迈过半步,左手拢指拾起手机滑开,垂睫扫了眼屏幕:“会议期间接收消息正常么?” Kim快步跟上他,与他一起绕行往办公区走:“正常,那边的汇报规律且无间断,您请放心。” 答完,Shardpt的步调忽地慢了瞬。 怎么了?Kim随之一滞,误以为是有什么问题,不由屏住了呼吸。 她站定抬头,却见对方拔直的肩脊微微松懈,停在转柜前,抬腕勾过风衣,覆身半披在肩后,语调平稳地道: “辛苦。通知员工下班,这周末照常休假。” 太好了。Kim松了口气:“好的,Chio先生再会。” 跟送他到下行电梯口,Kim原地目送厢门合上。楼层的数字逐秒变小,直到归零时平稳落地,忽然,梯厢内,Shardpt有刹那的眩晕。 不。有什么不对劲。 汇报消息的频率、内容一切正常,可从方才他拿回手机开始,频道里没再收到任何来自江沅声本人的讯号回传。 就好像遭遇意外…… ? 如?您?访?问?的?W?a?n?g?阯?f?a?b?u?页?不?是?ī??????w?€?n????????????????????则?为?屾?寨?佔?点 他眉心一动,四肢被无形的力量驱动,步子如常向前,头部却往下垂,并抬起手机屏查看。 所有动作发生的那一秒,目光聚焦,手机疯狂震动提示。红色弹窗赫然蹦出,来自‘跨境安保’的紧急消息提示: ——注意!注意!请雇主及时查看紧急通知! 受华国强台风天气,航班遭遇信号干扰,通讯信号即将断联! 眩晕感刹那引爆,恐惧灭顶上涨,Shardpt毛骨悚然,又一霎,他看到注名“Cherry”的聊天界面弹出,来自于万米之外的高空: “Shardpt,我想我没必要再去找什么记忆,因为其余一切都无关紧要,我记起来你是谁了。” 电梯门开又合,灰色的眼瞳僵死了,映照又一条新的消息: “我原谅你了,哥哥。” 第66章 66 面具下 一小时前,万米高空上,机舱里黑暗蔓延,隐约可闻类似于昆虫的嗡嗡低鸣。 那昆虫织出密网,罗纳了机舱,更笼罩了尚在乱梦中的江沅声,将他的意识纠缠围困。 直到某个瞬间,剧烈的颠簸感袭来,舷窗外一道雷光劈下,将那网轰然绞碎。 江沅声从记忆碎片里挣出,有那么几秒,他兀地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分辨不出自己是哪一个时刻的江沅声。 他茫然枯坐原地,直到听觉恢复,耳中落入广播提示。轻柔的男声安抚乘客们不要惊慌,当下的颠簸是正常现象,很快就能平复。 颠簸?江沅声思索片刻,终于清醒,意识到此刻他在华国飞往南州的客机上。 思索片刻,江沅声屈起指节,轻轻攥了下手机,将飘忽的心脏也一并攥回,停靠到躯体的锚点。 他循着空隙低头,找到有微弱信号的时机,快速组织语言给列表置顶人发送消息。 点击下发送,昏光里,柚子头像静默地望着他,眉目严肃,像是眼底的一盏金色灯。 江沅声无意识地弯唇,笑了笑。 打完,信号便再次断开去。江沅声掐灭手机屏,在浓重困意的簇拥下阖眸睡去。 这一次,他幸运地不再遭乱梦打搅,平和地安眠到飞机降落时分。 迈过舱门,此刻的南州已过子夜。 夜里空气极度潮凉,仿佛伸手就可捻到露珠。江沅声随人群一同下机,斜背肩包穿越出口廊道。 往前走,四面的嘈杂连绵不休。江沅声以右手握住左腕,减小占据空间,途中尽量避开人流。 穿出大厅后,他望了望成群结队的行人,将手机拨号,抬到耳边等待‘柚子’接听,慢慢地朝着候车场去。 可直到穿出候车场,对面仍是无人接听状态。 是还在忙么?江沅声眉心微澜,略带疑惑地将动作放慢了几分。 之后他一再挂断,重拨,尝试过不下七次。有辆私车打着长灯,追在他身后,于转弯的前一秒逼近刹停。 江沅声正专注等通话,对此并不留神,到三秒后,屏幕再次转入忙音提示。他下意识抬头,一阵冷调柚子香圈近颈侧,送了声低唤入耳: “……声声。” 江沅声刹那顿步,回身向来人望去,尚来不及应答,逆光逼近一道杂沓急促的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