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拉偏爱的自然光、固定镜头和长镜头,确实避免了过 度剪辑,让场景故事变得更加真实,让观者沉浸其中,但也证明,沈芝玉没有太多可以依靠剪辑修饰演技的空间。 她只能一遍遍的消磨着时间,做好前期准备,不论是新闻还是李智侑收集的素材,足够让她更立体,更加了解这个人。 越南语是没学习过,也只能靠语言老师一句句的教着,鹦鹉学舌,不是刻板印象,但那位新娘确实相较而言,肤色更加黑一些,东南亚天气使然。 可也不是不美,那种独特的南洋风,像是盛夏梅子沉入水中翠绿,浮动着带着咸湿的风,裸露的大腿肌肤,让人想到《情人》当中场景。 沈芝玉没有刻意防晒,也没再去皮肤科,让皮肤状态更接近于一位需要操持家务的主妇,连指节都留下料理的痕迹。 金宝拉喜欢环境音,也将环境音用的很妙,放大的婆婆和丈夫嘟囔着的,听不懂的不满。 那些韩国语像是这位新娘煮不好,之后也没有煮好机会的年糕汤一样,扑腾着冒着热气,好似这个国家又将她煮沸,融化在锅里。 因为经历了太多不满抱怨,所以干脆沉默,只有沉默和认错变成最安全的,可她也不是没有想过逃离。 可她逃离的结果就是死在了自己以为的“美好生活”当中。 当初因为想要逃离贫穷,想要补贴家庭,而来到韩国,却因为语言、习俗…等问题,频繁的争吵,一直到她提出要去别的城市,和亲戚共住。 害怕自己赔本,害怕新娘一去不回,感觉自己买到劣质商品一样,感觉自己无法控制她,干脆在愤怒之下杀死她。 因为语言壁垒一直存在,大多数时候,沈芝玉和男主角的对白都在鸡同鸭讲,那些情绪只能依靠眼睛传达进观者的眼睛。 而沈芝玉有双会说话的眼睛,不论是期待、憧憬还是破碎,惶恐不安,都有充足的故事性。 拍摄前已经定下,要按照《熔炉》的标准宣传,即使是沈芝玉这种,只要对自己有利就会点头配合宣传的性格,也觉得好功利,也觉得有吃人血馒头的嫌疑。 即使票房再高,那位新娘可以得到一韩元吗? 沈芝玉觉得,她可以做到的明明还有更多。 钱花出去了,事情已经做了,就要有价值,承诺将片酬捐献给政府相关部门,用来增设休息所。 是的,韩国政府也不是一点事情都不做,他们还是干了一点活。 不论好坏,他们增设了咨询电话,也给遭受家暴,或其他原因无处可去的外国新娘开设休息场所。 “比起这些,是因为这些新娘语言不通,又没有太多工作机会吧?” 沈芝玉在和李智侑、韩瑞尹聊到这个问题的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她们俩去看了庭审,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比起生命而言显得单薄,可这个国家本来就是这样。 韩瑞尹还好一些,像李智侑这种理想主义只会被气的够呛。 可愤怒又有什么意义呢? 休息场所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她们有地方住也不代表可以生存在这里。 “我已经和相关部门联系过,她们会提供语言教室,以及后续的就业机会,至于技能培训和语言教室的开支,就由后续票房分成支付。” 可即使沈芝玉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她依然不乐观,还是那句话,只要需要韩国丈夫担保,就没办法让这些人真正获得尊重。 “你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无足轻重呢?” 韩瑞尹从锅里捞了两个辣鸡爪,啃的嘴巴通红,连说话都斯哈斯哈的。 “前辈,芝玉前辈,我在乎,我记得。” 如果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可以收拾一下自己辣的没办法控制的嘴角口水会更好。 沈芝玉虽然这么想,却还是给她拿纸巾擦嘴。 “芝玉是悲观主义者吗?” 李智侑戴着塑料手套,也跟着搭腔,倒是没有韩瑞尹那么不在意形象,捡了个鸡蛋在碗里。 “比起悲观主义,我只是觉得把事情想的太好,结果没有那么好,会有心理落差,我只是习惯性的,接受最坏的结果?” 沈芝玉没吃辣鸡爪,之前吃了几筷子豆芽。 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唉…”金宝拉叹了口气,喝了口烧酒,“也不是不能理解,女演员女导演都差不多,我们女导演,只有一次就成功的机会。” 虽然金宝拉是海外派也依然是这样,韩国和好莱坞都没那么欢迎女导演,即使她已经是女导演中佼佼者,也依然如此。 “没有作品的时候,被说没有作品,好不容易能拍摄长篇,又必须一次就成功。不然…”金宝拉摇了摇头,耸肩无奈,“就很难再有机会了。” 一次就成功的机会? 那么我又能做什么呢? 沈芝玉在确认姐姐之后,对演员已经没有太多的想法,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要继续走下去。 有时候也会萌生出那位称为“南韩颜霸”前辈的想法,干脆退圈算了,反正钱也挣够了。 她不喜欢这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也不喜欢把自己摆进橱窗里,成为珠宝。 “为什么韩国没有妮可基德曼?我也需要一位足够有名的女演员支持啊?” 金宝拉说的是丧气话,也是真话,妮可基德曼承诺每年至少主演一部由女导演执导的作品,用来推动性别平等,也拓宽了女性电影人的生存空间。 毕竟妮可基德曼的加盟能直接吸引投资方和流媒体平台的关注,降低项目融资难度。 就和沈芝玉加盟之后,电影迅速加码,连制作费都多了很多,不用那么抠抠搜搜了。 “你干脆直接点前辈名字好了。”韩瑞尹没好气的呛了一句,“这里就她一个女演员,怎么不在孙亿珍面前说呢?” “我又没见过孙亿珍。”金宝拉回敬,“呀!我可是欧尼!” “这时候摆什么欧尼谱啊?”李智侑给她嘴里塞了个辣鸡爪,“吃吧你就。” “阿尼,不是,没关系。” 沈芝玉有点抗拒自己站在最前面,她不是排斥拥有话语权,拥有权势,只是习惯用柔弱的样子让别人误以为是弱者。 但是,真的不可以吗? 晚上躺在床上,她脑子里想的还是艺智的那句“对于那个欧尼来说,很有意义”。 总用温柔的,无害的样子,把自己修剪的符合大众标准,不要出错,有时候会被评价是没性格的漂亮,明明是难吃的鱼,却要装出一副没有刺的样子。 因为隐忍的,忍耐的时间太长,长到沈芝玉无法习惯,就好像被驯养的小象,即使长大之后拥有走出圈,拥有挣脱锁链的能力,却依然不会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