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是, 卫暄竟没有再说什么, 徐徐从门口走回桌前的位置。
他嗓音清越, 又问道:“贞娘, 还要用些吗?”
崔雅贞还未回应,他便先端起她面前的玉碗, 为她盛了一碗茶粥。
她的视线从他手上转移到面前热气腾腾的半碗茶粥,盯着茶粥,一股诡异之感油然而生。
又撇过头去观察身侧那人的神色, 和颜悦色与从前无异, 于是她拿起羹匙,舀起来一点,抿上一口。
虽没用余光瞥着身侧人, 崔雅贞仍觉察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
这般怎么吃的下。
暗地里她用得更快了, 瞧见面前的玉碗终于空了。她悄悄松了口气,心下只觉下回再不与卫暄一同用膳了。
“贞娘。”
她听见身侧人温声唤道。
倏然,窗棂外骤雨大作,停了许久的雨再一次下起来, 如同决堤的河水般下涌,有蒙蒙的雷声也有刺眼的闪电, 屋内忽明忽暗,大雨落在院中激起声响,寒意随之而来。
她扭过头去,瞧见那如玉般的郎君面上被烛火分成一明一暗,他分明面上含着笑,她却觉得令人不寒而栗。
蓦然,一雷声轰鸣似从天际而来,将气氛变得愈发沉闷,
他修长的手指上挂着一枚荷包,荷包恰好贴在他的手心,在空中一摇一晃。
她又听见,他问道:“这是什么?”
瞧着那熟悉的荷包,她不由得嗓中一空,一股麻意从头窜到脚,崔雅贞知晓她因开口辩解,只是她现在一个字也吐不出。
屋外的雨愈发大了,她可以闻见空气之中的湿润的气息,下了雨,屋外寒意扑面屋内就会变得沉闷。
回过神来,她又差点失手打掉了面前的羹匙。
却恰好又被卫暄接住。卫暄将羹匙重重放在桌上,瞧见面前女郎失魂的模样,面上似笑非笑。
卫暄道:“木樾,将人带进来。”
片刻后,崔雅贞便看见木樾将被绑着的李大夫拎进来,李大夫被绑着手脚,面上发丝之上粘着许多雨水,狼狈至极。
“让她开口。”
卫暄放话,木樾才抽出李大夫嘴里的布条。当即李大夫痛哭流涕,辩解道:“郎君,草民都是替夫人做事的啊,是夫人教我做的,草民什么也不知晓。”
卫暄挑眉侧头瞧了崔雅贞一眼,似有兴味,问道:“你说说夫人教你做什么了?”
闻言,一旁的崔雅贞出了冷汗,攥紧手指,几乎不敢抬眼,低头又想起自己之前的谋划,现下想来真可谓是漏洞百出。李大夫将要吐出的东西,她几乎不敢听。
跪在地上的李大夫悄悄瞥了一旁崔雅贞一眼,转而又抬眼对上卫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又想起进来之前那位木侍卫对她的警告若不说实话她的一家老小……权衡之下
不敢编慌,心一横,李大夫闭眼说道:“夫人说,她与府中五郎君两情相悦,郎君你心慕她被她拒绝,故巧取豪夺,将她囚禁与此……还说……若是不能与五郎君团聚,她宁愿撞柱而死。郎君明鉴草民是受夫人胁迫!”说罢,她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
卫暄的脸色越来越沉,睥睨着她,温润的嗓音夹杂着冷意,他道:“拖下去。”
随即一旁的木樾不会说不该说的话,闻言又重新将布条塞入李大夫的嘴里,不顾她的呜咽,又将她拎走。
只此一瞬,身旁安静许久的崔雅贞‘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双色抓住他的衣袍,含着泪,道:“表哥表哥……玉臣,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李大夫无关,她只是受我胁迫的,你放了她罢,放她归家罢。”
崔雅贞跪在地上,支着脖颈仰着头求着他。这般她能瞧见他紧绷的下颌,与那双下合的眼眸,卫暄的眼眸黑得不寻常如纸上点漆,含笑之时显得温和,不笑时又教人觉得深邃且可怖。
例如现下就是黑得可怖,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教人捉摸不透。
见他不语,她又蹭上前,伏在他的腿上,“玉臣,我错了。”
感受到腿上的温软,那人掀起眼皮,神情似满足又古怪,温声道:“贞娘,你这般是做什么,我只是教木樾将人送回家去,你以是为什么?”他好似疑问。
说罢,他起身扶起面前跪着的女郎,又道:“地上寒气重。”
闻言,崔雅贞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地,她当时利用李大夫却没想害她性命,卫暄方才那神情语气分明就是要……
饮了口茶,卫暄又道:“贞娘,你该与我解释解释李大夫方才的话罢,你与谁两情相悦?又是谁心慕谁被拒。”
料想到他会如此问,崔雅贞利索地认了,“是我哄骗李大夫,是我痴恋表哥被拒,现下我与表哥两情相悦,是我知晓五郎君心善,我那般说辞都是为了教李大夫帮我。”
卫暄伸手摸了摸她发髻上的玉簪,神情自若,“贞娘,你兄长在边塞,惟有我知晓。而卫玑还在归来的途中,也不知会不会出甚么事。”
“玉臣,再也不会了,予我一次机会。”崔雅贞清楚地知晓他在威胁她,他果然是个疯子。
崔雅贞望向他眼里写满恳求,杏眸里蓄满了泪水,羽睫轻颤,模样可怜极了。
卫暄莞尔,话风一转,他又问道:“贞娘,我怎么觉得这上面的字迹与你平日不大相同?”他将荷包里的字条展开,放在崔雅贞面前。
见字条,她心中一沉,解释道:“这是我临摹史游的《急就章》自己习得的。”
“原来如此。”他语调平平,似是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
“玉臣原谅贞娘了吗?”她不放心,要他亲口应答。
他眸中略带一丝戏谑,柔声问道:“贞娘还离开吗?”
见他回话,崔雅贞连忙应道:“不!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