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雅贞唇畔含着温和的笑意,温声说道:“走,娘回家给我们榴儿做饭吃。”
“娘,我想吃鱼。”榴儿声音脆生生好似玉珠落盘。
“吃完饭,我给娘弹琴听!”
崔雅贞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好。”
是了,榴儿不同与她,榴儿真心喜爱弹琴,也天资聪颖极有天赋,特别偏爱琵琶。
榴儿抱着棒槌走在前面,崔雅贞抱着木盆跟在后面。
说实话,对于榴儿的去留崔雅贞不是没有犹豫过,她孤身一人真的能照顾好一个幼子吗?
北行路上的老医告诉她,“娘子这胎带着毒,是去是留都险。娘子你本就身弱……若是强行堕掉恐会……”
言下之意,这胎还真是非留不可。
听完,她当时不自知的松了口气,便决定留下榴儿了。
生榴儿之时,恰逢五月榴花开,她想起来那句诗,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便给她取乳名为榴儿,等榴儿周岁时,又给她取名欢
崔欢。
现下瞧着这可爱的孩子,她真庆幸自己的决定。
只是,从后头瞧着。这孩子除了那双眼睛像自己。眉峰处藏着的凌厉,秀挺的鼻梁像极了卫暄,就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不为过。
太像了,总是不好,教她不自禁地想起某人。
午间,崔雅贞在灶上忙活着,给榴儿烧着鱼,榴儿粘不了一点辛辣,这鱼也只能白灼。
榴儿毕竟年岁小有些等不及,便来了厨房,围着崔雅贞转来转去,嘴里还时不时冒出几句俏皮话。
鱼做好了。
榴儿见自家娘亲眉目舒展,兴致勃勃说道:“娘,你知晓吗?书院里夫子都夸我,说我聪颖异于常人,若是是个男子定能有一番作为。可是即使我是个女子才华也不输他们半分。”
“娘,你知道建康什么模样吗?我一定要去建康,到那里我定能有一番作为,许是做名医琴师,还可能是人人称颂的才女,更甚入宫做女官。”
榴儿越说越兴奋,丝毫没有发现一旁崔雅贞的面色愈发不好。
“不能去建康。”崔雅贞僵着脸声音又闷又生硬。
榴儿面露困惑,问道:“为什么啊娘,我听周姨说建康是一个特别好的地方,比清河镇好太多了。娘你医术这样好,便开家医馆,留在小小清河镇何不可惜?等我有了出息,便叫娘穿金戴银,再也不过这样的苦日子。”
小小的人儿试图说服着面前似是顽固的娘亲。
倏然,崔雅贞盯着榴儿的脸,语气难掩恼怒道:“这些话谁教你的?你是嫌弃我了,嫌弃清河镇了。”
“不是的!娘,夫子和镇上的叔叔姨姨,还有教我琴的朱娘子都说我不应该呆在这里。”小小的人儿从未见过自家娘亲这种神情,瞬间慌乱。
陶碗磕在灶台的闷响截断还未说尽的话语。崔雅贞盯着女儿翕动的唇瓣,那唇角扬起的弧度与卫暄的神情重叠
“你果真……”
与卫暄一模一样,面上瞧着温文无害,骨子里都是充满傲气不甘平凡的。
她最厌最恨的就是这股傲。
一瞬间,两张脸重合。
“建康,说什么都不能去。”
“啪”的一声,竹筷在粗粝的陶碗沿迸出裂痕。压着愠怒,崔雅贞拂衣而去。
近清明,细雨淅淅沥沥,落在青石板上,遍遍雕刻着旧时的痕迹。
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郎立于沧濯院门前,犹豫片刻后,推开院门,轻着步子走进院中去。
现下,他要去寻他的养父,以及过几日便是清明,该去祭拜他的已故养母了。
每年近清明,那几日父亲总是喝得烂醉,有时竟错过了祭拜母亲的时刻。
今年他定要劝阻父亲。
思及此,少年郎攥紧了拳头,抬步朝内院走起。
父亲果然在内院的亭中,从背影看去父亲好像没有饮酒,只是端坐在那里。
见此,少年郎上前行礼问好。
“父亲,近来身体好些了吗?”
卫珍行礼时嗅到混着沉水香的酒气,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听见少年郎有些紧绷的声音,端坐那人徐徐转身,只是睨着他,淡淡道:“好多了。阿珍,你最近功课如何?”
眼前的少年郎,便是当年崔雅贞抱回来的徐珍。
当年崔雅贞“身死”数月后,卫暄便主动提出了收养徐珍,改名作卫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