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一手拿着罗盘, 另一手则不断掐算, “你这未婚妻与狐妖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 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依照贫道粗略的估算,他们之间应当存在着好几世的纠葛。”
崔予白将这番话听在耳里, 眼里不禁流露出些许迷茫,如果按照道士的说法,裴安夏与那狐妖的缘分是前世注定的, 他反倒是成了插足其中的第三人,这叫他怎么能够接受?
崔予白拿出作为朝廷命官的气度, 正色道:“前世种种,在人死之时皆归于尘土。今生我和安夏乃是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儿八经订下的婚约。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无论他是人还是妖,我绝不会退让哪怕一步!”
“眼下最麻烦的是,裴姑娘尚且被蒙在鼓里。”
道士自是明白他的心情,沉吟片刻后开口道:“看来,贫道得试着和裴姑娘谈谈,即便她暂时不肯相信贫道的话,至少先在她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 ”
道士说着走上前去,曲起指节敲了敲门,“裴姑娘,我等并无恶意,只不过有几句话想要提点你。”
裴安夏就站在门口,隔着薄薄的一扇门,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听得非常清楚。
然而,她内心却没有半分触动,反倒义正辞严地说道:“我夫君敬我爱我,将我如珠似宝地宠着,我日子过得极好,用不着外人多管闲事,还请你们趁早回去吧。”
道士没有被她劝退,尽量把语气放得平和:“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你可能会很难相信,但请你仔细听完再想一想,我说的是否有道理。 ”
“你原是正五品通政使司参议裴启洲的女儿,生母孟氏在生你的时候难产而死,于是你被寄养在嫡母名下,饱受磋磨,直到十三岁那年,作为家眷随行去秋猎,在皇家猎场的外围捡到一只受伤的狐狸。”
道士语调起伏不大,但却娓娓道来,让人不自觉沉浸于故事里。 “自从捡到这只狐狸以后,你的人生就开始好运不断。起先是在赏花宴上,得到荣安长公主的青眼,接着又进入香山书院读书,成为人人夸赞的十全姑娘,最终如愿嫁给崔世子。”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续着道:“裴姑娘,这段故事你听起来是不是感到很熟悉?因为这才是你真正的人生轨迹。而你现在所认为的真实,都是狐妖一手编织出来的骗局。”
“——你的新婚丈夫,就是狐妖化形而成,你一直以来都活在他塑造的幻境当中。”
裴安夏听完,只觉得这一切都无比荒唐,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容忍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自己的底线。
更何况,裴安夏的性子本来就算不上温和。
她当下便抄起旁边的扫帚,打开窗户,直直往外面扔去,口中还不忘斥骂道:“你这神神叨叨的道士休要胡说八道,诋毁我的夫君,赶紧给我滚!否则等我夫君回来,定然要你好看!”
道士迅速往后退,动作敏捷的根本不像是一个疏于锻炼的人。
崔予白见此情状,还想再点什么,刚张开嘴,道士却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多言。
“施主,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我们上山的时候,破坏了那狐妖设置的结界,他现在恐怕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正在往这个方向赶过来,我们还是趁着他回来前离开吧。”
好不容易找到裴安夏的踪迹,崔予白当然不愿就这么轻易地放弃。
道士只得压低音量警告道:“对方是法力高强的狐妖,我们如果不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贸然与他对上,难免造成伤亡,施主也不想看到这副局面吧?”
崔予白无法否认道士说得有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裴安夏的处境,于是呐呐地道:“可是……”
道士见他神情犹豫,索性直接上手拉了他一把,“施主无须过度担忧,我观那狐妖目前的态度,应该暂时不会伤害裴姑娘。况且,贫道用阵法在此处留了个记号,待我们回去商量好计策,再做下一步行动也不迟。”
崔予白到底是理智尚存,明白此地不宜久留的道理,于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正如道士所猜测的那般,季衡玉行事谨慎,早在外出前,便在院子四周设置了严密的结界。
他原以为没有任何人能够突破他亲手布下的屏障,万万没有想到,此道士身手不凡,竟然可以短暂地进入结界内,而不被他所发现。
季衡玉原本正在万佛寺的后院,和太子下棋品茗。
本朝皇帝对佛法极为重视,因此即便是金尊玉贵的储君,也时常前往寺庙上香为百姓祈福。
自从得知此事以后,季衡玉暗中布局谋划许久,终于寻到机会接近太子,目的便是为了将其当作进入朝堂的踏板。
诚然,季衡玉作为世间罕有的大妖,不需要遵循人类社会的法则,身处世外也能够将生活过得很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