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他不远的古松梢头,怀夕一袭黑衣隐在枝芽之间。
她手中握着一只铃钹,十多步之外的木林尽头,另一只银色的铃钹正挂在摇曳的野树枝上,眼看着高晖着了迷一般的走过去,怀夕轻轻地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未落地,另一道黑影自树荫下走了出来。
“高晖”
来人黑衣黑面,虽刻意压低声音,却仍听得出是个女子。
此声一出,被铃钹吸引的高晖也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想说话,一开口却只能发出几个含糊的散音,而他眼前光影浮动,刺耳的风声与四周摇乱的树影在他眼底皆扭曲了形状,他摇晃着身子,不知把来人当成了谁,又痴痴地一笑。
见他不做声,黑影走近两步,待闻到了风中酒气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没有报应!”
“幸好我来了”
树上的怀夕瞪大了眼睛,她听了出来,这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七八日前来过府上的虞氏大小姐虞梓桐,这般深山老林她竟会来!
她刚落下的心又迅速悬起,只见林间寒光一闪,是虞梓桐拔出了剑来,然而几乎是同时,客栈方向亮起一抹灯火,两道影子如离弦之箭急掠而来!
“二公子”
“叮”的一声脆响,虞梓桐手中剑锋被挡偏去,期力道之大直震得她手臂发麻,她刚退半步,一道身影扑向高晖,另一人则向她挥刀砍来,刀锋夹裹风势,虞梓桐心头大骇,连退两步方才避开。
“来者何人?受何人指使?!想对二公子做什么?”
刀锋随着话语连砍而来,虞梓桐勉力抵挡,却只能步步后退,树梢上的怀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手按上盘龙鞭的刹那,心却迟疑起来。
她早在崔赟截杀姜离那夜便露过功夫,当夜瞧见之人不少,眼下一旦用起盘龙鞭,岂非立刻暴露自家姑娘?!
怀夕心急如焚,犹豫的刹那,林间高营已冷笑起来,“竟然是个姑娘家,那这一刀有你受得了,你不若束手就擒我饶你性命!”
怀夕心头大震,再顾不得其他,可就在她要飞身而下之时,林间不知怎么又出来一道身影,来者身手利落,三两下便挡住高营刀光,直令高营大为骇然,“还不止一人?你们到底是谁?!”
来者拖着受伤的虞梓桐且战且退,另一侍从见高晖只是喝醉了酒,忙也抢上前来帮忙,高营冷喝道:“想走?!没门!”
他二人一刀一剑猛攻而来,来者既要护着虞梓桐,又要应付这武艺不赖的二人,一时应接不暇起来,怀夕心揪作一团,目光一转,却见随着几人越打越远,没了侍从搀扶的高晖在树下半痴半傻笑言几声,又被那铃钹吸引
见他往铃钹方向行去,怀夕瞳底微亮,复又瞧向虞梓桐一边,这定睛一看,便见那来者自顾不暇,渐落下风,虞梓桐不知伤了何处,此刻已全无招架之力,反成了来人拖累,怀夕心跳若鼓,正打算见机行事之时,林中狂风忽地一滞,又一人身若游龙,眨眼功夫便断了高营二人攻势。
林间打斗声引得客栈方向亮起灯火,借着微弱的光芒,怀夕依稀瞧见来人黑衣广袖,头戴假面,再仔细一看,其本该裸露在外的双手亦是漆黑一片,怀夕愕然瞪大眼瞳,这来的是……
思及此,怀夕不敢耽误,收起盘龙鞭闪身而上。
她身形灵巧迅疾,顷刻功夫便至战圈,刚一靠近便闻见刺鼻的血腥味,再仔细一瞧,便见虞梓桐右下腹血流如注,人也半昏了过去,而救人的二人对她的出现毫无意外,见她过来,先前那人立刻将虞梓桐推至她怀中,复又迎战而上。
客栈处人声嘈杂起来,被惊醒的一众衙差也举着刀剑冲了过来。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虞梓桐也奄奄一息,怀夕深深看了一眼头戴假面之人,一个飞身掠入了深林之中。
待出一射之地,她似听见有人撕心裂惊叫了一声。
时辰已过子时,寒山寺里也只有夜风呜咽。
一灯如豆,姜离静坐在禅房之中,正一笔一划抄写经文。
忽然,脚步声凌乱响起,下一刻,房门被推开,竟是怀夕背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姑娘,快救人,是虞姑娘”
“桐儿?怎么回事?!”
姜离大惊,待怀夕将人放在榻上,连忙挽袖近前。
她检查伤口,怀夕气喘吁吁道:“奴婢也不清楚,姑娘想的法子本来十分见效的,那三日醉是姑娘炼制多日,今日高晖刚服下不久便起了效,那畅春楼的铃钹也极有用。可没想到虞姑娘不知怎么跟了来,眼看着高晖就要去找铃钹了,虞姑娘却出现了,她见高晖喝醉了酒没什么防备,但没想到高晖身边那两个不起眼的侍从竟然皆是武艺非凡,他们及时发现不对跑了出来”
“药箱”
虞梓桐失血过多,已昏迷不醒,姜离利落解开她衣襟,先施针止血。
怀夕帮忙取出止血散来,见姜离行云流水地清理伤口,便松了口气道:“幸好咱们带了医箱来,真是太惊险了,姑娘不知道,那二人不好对付,便是奴婢使出全身解数怕也只能是个平手,可紧要关头竟然来了帮手!还是前后两个人!”
姜离手上一顿,复又为虞梓桐上药,“可能看出是何人?”
怀夕默了默,低声道:“倘若没有看错,应当是阁主。”
“小师父?”这下姜离极是意外。
怀夕继续道:“第一人是个清瘦男子,面上绑着黑巾,奴婢瞧不出路数,但第二人黑袍黑面,连手上都带着黑色的护套,虽说林中漆黑一片,但这样的装扮还有何人?奴婢起先犹豫了片刻,怕盘龙鞭暴露姑娘,等奴婢最后赶到跟前时,他们并不意外奴婢在此,还把虞姑娘交给了奴婢,显然知道姑娘也在附近,奴婢把人带着,他们又上去应付拦阻那些护卫,怎么看都是咱们自己人,奴婢这才带人先走了一步。”
姜离目光落在虞梓桐面上,见她疼的眼睫轻颤,眼底也浮起怜惜,“若是小师父,那他只怕是跟着我们过来的,但他没有现身又是为何?”
怀夕擦了把额汗,“奴婢也不明白,不过姑娘,如今事情闹大了,咱们怎么是好?”
姜离自得知高晖只被判了流放五百里便开始炼制三日醉,来寒山寺祈福,亦是这明华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最好的动手之地,高晖这样的性子,若是喝醉了酒跌下山崖,是死是活都只能算作意外,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虞梓桐竟与她想到了一处。
“若是小师父,他应当有法子把人引向别处。”
姜离尚算冷静,怀夕又看向虞梓桐伤处,“虞姑娘的伤呢?”
姜离叹了口气,“未伤及脏腑,只是这刀口颇宽,她要受苦了,眼下有她在我们不便久留,天亮前便离开此地”
怀夕颔首,“只能如此了,幸好这寺里的师父不管事,待会儿先把人带去马车上藏着,还能瞒得住。”
说着她又忧心道:“那客栈那边呢?虽说离了五里地,但说不定会查过来,路上奴婢十分小心没留下血迹,但方圆几里只几乎农家和寒山寺,他们一定会来问的。”
姜离看了一眼怀夕背脊上被血色染深的黑衣,“那便只能等天色大亮之后再走了,先去换衣裳,把这里清理干净。”
待怀夕换好衣裳,姜离已为虞梓桐包扎好了伤口,二人将她身上血迹清理一番,又拿出姜离备用的衣裙为她换了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