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文薇说至此立刻起身往卧房走,但还没走出两步,她又猝然驻足。
默了默,她缓缓转身,“你的意思是……太子赏赐了天兰香给我姐姐,我姐姐涂了此香去给太孙殿下推拿,因此才害了太孙殿下?后来太孙殿下出事,太子为了灭口才杀了姐姐和紫苏?除了肃王之外,连太子殿下也想谋害太孙殿下?!”
她不敢置信,“可、可他是太孙殿下的亲生父亲啊!”
这么良久,郑文薇终于想明白了姜离之意。
姜离定然道,“是亲生父亲不错,可陛下太过宠爱太孙殿下,太孙殿下有可能直接成为下一任皇帝,这样的亲儿子太子殿下还会疼爱吗?此前我从未怀疑过太子,因此许多地方想不透,如今这一切都说得通了!自然,这只是怀疑罢了,还要找证据。”
“若是真的,只怕你姐姐已知道有异了,紫苏天天跟着她,也不可能不知情,她们暴露了自己才招来了杀身之祸。你姐姐为了保护你不敢吐露分毫,但紫苏或许会交代你什么,她说的蘅芜香,极有可能是天兰香……你姐姐不是也出现过心悸异常吗?那极有可能是中毒,来源便是那天兰香。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紫苏知道他一定会在事后销毁毒香膏,那便只有替换香膏才能保留唯一证据!蘅芜香我知道配方,乃是以莲花为主香料,你只需仔细辨别就知道有没有暗藏玄机”
震骇太过,郑文薇面上已无分毫血色,姜离话落半晌,她才木偶一般点头,“好,我、我去看看……”
她缓缓转身,步伐越来越快地走入了寝房之中。
隔着重重帷帐,姜离只听见窸窣之声,她一颗心跳若擂鼓,不知郑文薇能不能找到证据,而郑文薇也不知怎么,这一去便有小半炷香之久。
就在姜离忍不住想进去之时,郑文薇两手空空走了出来。
“如何?是蘅芜香还是天兰香?”姜离焦急地问。
郑文薇面上仍无血色,她不答反问道:“若真的找到了证据,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交给陛下裁定”
郑文薇一听此言,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交给陛下?直接揭发太子?只凭一盒香膏?薛泠,你到底是不是薛氏之人?!”
她难以置信道:“若太子被定罪,你姑姑便成了罪妇,你薛氏也要被牵累,再也没什么一门四皇后的薛氏了,而、而倘若定不了罪,便是你污蔑太子,你可知这是怎样的大罪?你一个外甥女竟污蔑姑父,不说太子了,便是你姑姑和父亲也饶不了你!”
不等姜离应答,她惨笑道:“自然,她们不会杀了你,但我呢?我无依无靠,我怎么办?这香膏是从我手上交出去的,我怎么办?!”
姜离炽跳的心像被浇了一盆冰水,她指甲扣进掌心,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所以,那蘅芜香真的有异?”
郑文薇紧抿着唇角不答,姜离便道:“你说的不错,此事风险极大,确要从长计议,至少……至少应该先告诉宁娘娘真相,要把前后关节的人证物证落定,让太子没有反口的余地,只有这样才最保险”
“哈”郑文薇笑出声来,“找宁娘娘?真是好大的笑话!太子是宁娘娘的夫君啊,宁家也靠着太子才有今日,你让她和你一起揭发太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天方夜谭?!就凭你这天真的蠢样,我也不会交任何证据给你!”
郑文薇语声刻薄,嘲弄之色更是溢于言表。
姜离心如油煎,“可她是皇太孙的母亲,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能忍受自己的孩子被无辜害死,即便是同床共枕之人也不能!”
姜离语气笃定,眼神却急切了些,像在思考如何说服郑文薇。
郑文薇又嘲弄地一笑,“看看,连你自己都不信吧,母子之情的确深厚,可这是东宫,天家哪有那么多血浓于水?!宁娘娘要为了一个死去六年的孩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你若愿意试,那你便去问,可我只求你,莫要说出我这里有什么蘅芜香,我和你不同,我只想先好好活着”
姜离不愿放弃,“你不想为你姐姐报仇吗?”
想到郑文汐,郑文薇骤然红了眼眶,可她咬牙切齿道:“我就是一心念着她,才不会为了替她报仇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你目的为何,我只想活着,我做梦都想着能有再回到永州的那一日,我绝不做螳臂当车的蠢事!!”
“可是……可是你愿意你姐姐九泉之下难安吗?”
“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何用?”郑文薇冷笑连连,眼泪却落了下来,“若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我自然愿为她讨公道,可我在这东宫这么多年了,你不懂我这份害怕,也不知我见了多少人命如蝼蚁。我深知自己也是蝼蚁草芥,我若像你一样天真,那等着我的不过是我也到九泉之下和她一同痛哭,那岂不是更惨烈不值吗?”
姜离还想请求,郑文薇却已经决绝转身,“你不必说了,就当今日你什么都没说过,你若还有一点儿仁心,就一个字也不要提起我和我姐姐。”
她利落地转身走入寝房,“立刻离开这里!”
姜离双足似灌了铅,想追上去,并无底气,想走,却又万分不甘。
门口的香雪将所有话都听见了,她恐惧地看着姜离,道:“薛姑娘,求求你快走吧,我和娘娘当担不起,求求你快走吧……”
香雪的哀求带着哭腔,想到她二人处境,姜离便是一句请求也说不出了。
她定定望着重重帷帐后的人影,定声道:“非我天真,非我蠢笨,是自我回长安的那日起,这公道便不能不求”
“我知你想自保,这没有错”
“可于我,只有不死不休。”
姜离压抑地说完此言,脚步沉若千钧地迈出了凝香馆的房门。
七月流火,午后的日头却仍是灼人,姜离站在中庭,烈日炙烤在她身上,可她四肢百骸,与她的心一样坠入了冰窖之中。
怀夕忧心地看着她,“姑娘,不若奴婢去偷过来……”
怀夕的声音带着稚气与倔强,姜离戚然摇头,“那就真的无法成事了。”
身后传来房门紧闭之声,姜离望了一眼头顶的金乌,目眩神惶地出了承香殿,一转头,她向景和宫的方向看去。
郑文薇说的她当然能想到,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抱着微小的祈望。
她强打起精神,迈步向景和宫而去。
“这是怎么了?”
宁瑶从后殿出来时,被姜离的脸色吓了一跳。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从太子妃那过来的?还是从郑良媛那里?素玉,快去泡一杯参茶来,别是中了暑气吧?”
自太子纠察无果之后,宁瑶心中大石落定,这两日气色又好了些。
见她关切地看着自己,姜离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只等温热的茶盏送到她手上,姜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娘娘”
她谨慎地思考着措辞,“娘娘,我适才去给郑娘娘看诊,和她聊到了一些旧事,她说她姐姐的按杌之术,乃是因为久病的母亲也需要推拿才学的。”
宁瑶叹道:“此事我知道,她说过,她母亲当年曾瘫痪在床,全靠她日日推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