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原也隐隐担忧是这个,不过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明棠说什么,听了她的话颇有些赞许:“没想到你还能留意到这个,果然细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猜测已落实了七八分,裴夫人便不再多心,左右这事最终还是要看陛下和阿钺的意思。若他真要出京,裴夫人相信以裴钺所学定然足以面对任何的困难,若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些年的种种坚持?
思索中,双手却是不自觉紧紧握在一起,指尖都有些发白。
终于到了家,明棠与裴夫人作别,回到诚毅堂中,换了家常的衣服,歪在迎枕上,脑中却全是对此时宫中情形的猜测。
思绪烦乱,又毕竟进宫一趟,想着想着,不由眼皮发沉,脑中也有些滞涩,朦朦胧胧的似是睡着了,又似是还清醒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帘落下发出一声轻响,随后是熟悉的脚步声,明棠霎时惊醒,见是裴钺回来,立时坐起,就要起身,却被裴钺伸手按住。
他已去了外面的大衣裳,兴许是在正堂中站了一会儿方才进了内室,身上毫无刚从外面回来的寒气,将明棠搂在怀中,向后靠在枕上,手指不自觉绕上了明棠一缕散下的发丝把玩。
明棠等了他片刻,却不见他说话,立时坐正,凝眸看他:“可是与你昨天急匆匆去了前院的事有关?”
裴钺点点头:“幼娘不是昨夜就猜到了吗?”
他昨夜属实被惊到了一瞬,没想到明棠竟这样敏锐又能联想,一下就猜中了是西边来的消息,待知道了明棠的态度,原本的愧疚也化作了坚定。
也是因为提前一天得了消息,又知道了明棠的态度,他今日被陛下召见议事时,才能从容镇定,而不至于因担忧家中态度而举棋不定。
明棠眸光一颤,裴钺已是开始细细解释:“北边草原上遭了雪灾,鞑靼三王子便率兵叩边,接连劫掠了七八个村庄,又要攻甘宁城。彼时荣国公世子正在甘宁城中,因嫌城小兵少,畏惧鞑靼兵力,竟趁鞑靼人叫阵时偷偷带着亲兵从另一侧城门逃了。逃跑时还中了一箭,正在长安城中养伤。”
提起这些细节,裴钺显然相当不满,继续道:“他兴许也知道丢人,极力瞒着消息,想拖到年后再让京中知道消息,谁知道瞒消息这种事也是成事不足,恰恰好拖到了大年初一,让陛下得了消息。”
明棠也有些沉默了:成事不足这个形容,用到这里还真是贴切又讽刺。
第99章
荣国公世子, 明棠并未见过,一向也是只闻其名,并不知他本人是个什么样的模样性情。
上一次听闻此人, 还是她初初嫁入裴家, 与裴夫人一道前往宫中敬贺皇后千秋节时。
彼时诸命妇进宫朝拜,大礼过后, 皇后在凤仪宫中召见诸命妇, 因荣国公世子得胜, 宫中德妃还想在命妇朝见皇后时前来炫耀, 不过被皇后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明棠当时还在心底悄悄惊叹了一番皇后的底气十足与不留情面, 深刻意识到这位能稳坐中宫数十年的皇后果真是名不虚传。
当今皇帝向来注重边防,裴钺往日与明棠闲聊时也曾略微提及过边防情形。辽东自不必说, 虞国公亲自镇守, 向来固若金汤。而西北的各个重镇里, 榆林先有裴钧,后有草莽出身、勇武过人而被擢升为总兵的万虎,甘肃则有穆总兵数十年来驻守边关, 亦是向无阙漏。
长安在西北一线里都是大城, 又是荣国公世子镇守, 向来人力物力不缺,前年因各处都风平浪静, 不过循例操练,唯荣国公世子得胜,还颇受了皇帝一番赏赐, 在京城百姓中也颇具人望,不少人将之视为如靖国公这类名将的继任。
因其是德妃娘家兄弟,天然被归做皇长子晋王一系, 连带着晋王的底气都显得更足了些。
如今这位未来名将石破天惊,送来的却不是封狼居胥此类能流传千古的荣耀故事,而是弃城而逃这样注定要从另一个角度被载入史册的“荣名”,也不知那些一向对他充满信心的人该作何想。
便是不谈他弃城之过,便只看他连拖消息这样在此时的通信条件下再简单不过的事都能搞砸,明棠甚至不敢想此人平日里又该有多么草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