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鞘拍了这人一记,马勇笑骂:“再这么叫我,回头收拾你!”
回身之际,御驾离这里更近一步,隆隆的马蹄声隐约传来,也已经能隐约看清仪仗队最前方那两人的的身影,招展着的旌旗越发清晰,随西风漫卷时,几乎遮云蔽日。
一直老老实实任人在手上绑绳子,只会来回说“不知道”和“饶了我”的乞丐如被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般,挣动两下,拔腿就往路中央跑,口中大喊:“冤枉!冤枉啊!凤翔人冤枉啊!”
怎么说也是金吾卫中人,马勇只是有些心肠软,见被自己绑了的“乞丐”竟忽然喊起了冤,哪还能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此时此刻,他眼中哪还有什么冤枉不冤枉,也不管这人有什么冤情要诉,只知道要是让这人跑到路中间惊扰了圣驾,就是他的大罪过!
弹指间,手中刀已出鞘,马勇快步上前将其踹倒,斜提长刀,刀尖隐隐向前,威胁道:“不管你有什么冤情,眼下给我老实点儿,不然,我这刀可不是摆设!”
乞丐本就双手被缚,跌倒在地后便难以爬起,只半跪在地上,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刀光,听着那金吾卫明显色厉内荏的语调,嘴边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腿上用力,口中凄厉喊道:“非天亡我!是凤翔李狗杀我!狗官草菅人命,灭我一家八口,不得好死!”
直直朝那刀尖上扑去。
刹那间,几人只见眼前一点银光如流星闪过,“当”的一声,一抹羽箭激射而来,恰恰点在刀面上,力道之大,竟让那长刀硬生生从马勇手中落了地。
而流星飞来之处,裴钺手中长弓还未收起。
长刀落地,原本直朝刀尖扑去,众人以为必死无疑的乞丐便扑了个空,整个人倒在地上,因疼痛而面目扭曲。
只这一瞬的功夫,周遭被这变故惊到的几名卫军已经彻底回过神,眨眼间将那乞丐制住,卸了下巴,这次连腿也给绑了个结实。
马勇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手腕,吩咐手下:“把这人看好,一刻都不许离了人!”
随后翻身上马,单手握缰,打马上前,迎接裴钺。
格老子的!要不是世子那一箭来得及时,这人要是今儿死在了自己手里,可是什么都说不清了。
拦轿喊冤拦到了皇帝的轿子上,这人要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一死把这事闹大,马勇愿意把自己手里马鞭生吃了!怎么就偏给他遇见这麻烦事儿。
甩了甩还在隐隐作痛的右手腕,马勇在心中暗自嘀咕一声这裴世子到底用的是几石的弓,力道这样大,朝裴钺拱了拱手,恭声道:“那人扑过来时,喊了句‘非天亡我!是凤翔李狗杀我’。现下他已经被制住了,属下命人时时刻刻看着,绝不会让他莫名其妙死了。”
见裴钺点了点头,他带着几分惭愧道,“卑职疏忽大意,未事先发现这人不对,还请裴大人降罪!”
好歹也是守卫皇城的卫军,结果被个别有图谋的人骗了,要是被锦衣卫的人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他们金吾卫的人不行呢。
“既然自认疏忽大意,等回去后就把金吾卫中人的名册给我抄一遍吧,不许有一处错漏。”裴钺看他一眼,见马勇傻在了马上,满意地笑了笑,留下一句,“记得把人看好,我先去将此事禀报圣上。”
凤翔李狗?记得凤翔府的知府就姓李,是现礼部李尚书的长子。
看来,朝中恐怕要出大事了。
第38章
乌云踏雪马蹄声声, 渐渐靠近御驾,护持左右的卫军认出是裴钺,默契为他让出一条通道。
到了近前, 皇帝身边的内侍李云上前来, 微微拱手:“裴世子来得及时,陛下正要找您。”
裴钺点头, 下马, 将腰间佩刀取下, 与长弓一道, 放在马背上的褡裢上, 振了振袖子,以示身上别无他物, 见李云点头, 这才上了御驾。
皇帝所用车架自然规制与常人不同, 直如一间在路上移动的小房子,若不是车架行走时的震感无法消去,怕坐在里面真察觉不出是在马车中。
车中遍铺天水青的毡毯, 书案上博山炉中香气隐隐, 山水屏风遮挡住了再往后的景象。而皇帝正坐在书案后, 微微侧着身子,靠在身后软枕上, 双目微阖,一旁跪坐着的内侍汪伸则正在给皇帝念折子。
裴钺进来时,汪伸正念到“恭请皇上圣躬万安, 享寿万年...”,见裴钺进来,他微微一停。
皇帝睁开眼, 示意裴钺起身,又命他在一旁位上坐了,感叹道:“写这折子的吴有道在翰林院当翰林时素有耿介的名声,辗转当了二十几年外任官,现下也是会按月给朕送折子拍马屁的人了。”
“若是依旧耿介,怕吴大人也不能辗转二十几年,步步高升了。”
吴有道吴巡抚也算是如今朝中的一位奇人,当初在翰林院时人人说起他时都说他一身的文人脾气,不食人间烟火,只适合做学问,不适合为官。
转眼外任了二十几年,却是每至一处都政绩斐然,如今已在巡抚位,让当年那些觉得他不适合为官的人很是吃了回惊。
皇帝一笑:“这话倒是。”耿介之人,哪能当得好亲民官?
倒是这些能翻来覆去说一堆不重复的废话的请安折子,闲暇时命人念来,总是别有趣味。
命汪伸收了折子,问裴钺:“外面怎么回事?”
御驾不远处有了骚动,又很快被控制住,裴钺甚至动用了弓箭的事,第一时间就有人报了他,就是不大清楚情由罢了。
“有人装成乞丐的模样,拼死拦轿喊冤,言说一家八口尽死于‘凤翔李狗’之手。如今他已被金吾卫制住,带下去看管了。”
“拼死喊冤?”皇帝思量一瞬,竟是先赞了一句,“这人倒是有胆气的很。”
“宁愿赔上一条命也要把事喊到朕面前,这‘李狗’定是李博达了。”皇帝轻哼一声,“这知府也不知是怎么当的,把人逼到了这份儿上。李鸿前儿还劝明肃想法子把儿子外放,说在外面任官很是锻炼人,他儿子就比先前有本事了许多,他就是这么锻炼的?”
示意汪伸磨墨,皇帝提笔,写了条子,又盖上章,递给汪伸:“拿去,着人把这条子送到章老头那里。”又看裴钺,“人既在你手里,就还是你派几个人把人送京里去,别让人死了。”
汪伸接过,细细用信封装了,封好,便告退下了车,自去后面依命行事。
裴钺也领命而去。
马勇听说要护送这人回京,顿时垮了脸:“那属下送完人还能回来不?”
他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陛下的猎场呢,这次能被世子选中参与布防,全家上下都高兴坏了,他可是答应过要是有机会,也打点猎物啥的,毛皮拿去给媳妇和老娘各做个坎肩儿。
裴钺瞥他一眼:“怎么,你还想在京里歇半个月?”
马勇顿时眉飞色舞:“世子您就放心吧,保证全须全尾把那人送回去,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了他的!”
就打马离去,连背影都透着股可以继续随行的欢快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