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溺毙。 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似是压到了路边的碎石,忽然?一阵颠簸。 片刻,李彻直起身。 暮色渐落。 天?际边的霞云,也翻就了成一片金粉色。 徐徐光影坠落,缀于男子暗紫色的衣袂上。他伸出手,稍稍拭了一下唇角,而后揭开马车帘。 车轱辘下的道路有些泥泞。 仿若在不久之前,这里曾下过一场春雨。 李彻的目光忽尔放远。 他抬起眸,眼帘亦朝上掀了掀,望向遥远的天际。霞光未散,昏昏的夜幕在一寸寸降临。他的目光缓缓,眼底有悠远的云。 再往前走,便是京城。 …… 京城的春雨向来多情。 雨丝随风,细细潜入一片夜幕。静谧的宫巷里,风灯悄然?破开了雨雾。 雨水湿淋淋地将马蹄包裹,也将整座皇宫裹挟得夜雾沉沉。 恍然?间,卫嫱嗅见?一缕熟悉的梨香,那香气萦绕在鼻尖处,却让她?眼皮沉甸甸的,怎么都睁不开眼。 她?做了一个极冗长?的梦。 梦里缠绕着她?曾经最喜欢的鹅梨香,香气披弥,丝丝扣扣。冗杂的梦境也如同那香气一般迷离着,恍恍然?间,卫嫱仿若看?见?那高大巍峨的紫禁城。 她?看?见?一场春雨落尽,将朱门冲刷得一片肃穆而安静。 噼里啪啦的雨点,脆生生拍打着竹帘。窗扉湿漉,直将人?的梦也打潮。 轰隆一声雷响。 卫嫱自床榻上惊醒。 “姑娘……” “姑娘醒来了……” 不等她?反应,周遭传来女孩子们清脆悦耳的声音。卫嫱抬起头,入目的是水青色的床帐。 薄如蝉翼的纱帐上勾勒着金丝,正?是富贵繁杂的图案。 身着宫衣的姑娘们,正?于她?床脚边跪了一排。 熟悉的宫衣,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张陌生的脸。抬眸的那一瞬,卫嫱仍有片刻的恍惚。 时隔四年,她?终是又回到了宫中。 她?终是如多年前,李彻带兵攻入皇城那夜一般,被他再?度囚入了皇宫。 “姑娘,奴婢伺候您起床更?衣……” 为首的宫娥颤巍巍的上前,对方?声音怯生生的,看?上去有几分怕她?。 春风仍泛冷,吹带过卫嫱如小扇一般翕动?的眼帘。 她?咬了咬下唇,手指狠狠嵌入掌心。 嘶。 生疼。 不是梦。 她?已然?自适才的梦境中转醒。 弥散不去的,依旧是梦境中嗅到的那一缕梨花香,上好的鹅梨帐中香,正?是她?多年来最为喜欢的味道。见?卫嫱不语,那宫娥再?度上前,出声问道: “姑……姑娘……?” 六七个宫女于地上正?跪着,她?们虽规矩低垂着眼,可那面上却写满了畏惧与好奇。 是了。 她?如今顶着的,并非是先前“卫嫱”的面容。 即便四年前有人?曾在宫中见?过她?,如今再?相逢,她?也不会被外人?识破。 更?何况,“卫嫱”已在四年前身死,除了李彻那个疯子,还有何人?会相信她?能“死而复生”? 一想?到这儿,卫嫱原本?满是绝望的内心深处,竟涌上几分戏谑的心态来。 经历过了这么多事,卫嫱觉得,自己的心态已好上太多太多。 最起码,而今除了对李彻的愤恨,她?竟也学?会苦中作乐,开始思量待一会儿碰到宫中老熟人?,对方?见?了她?又会是怎样的一副神色。 卫嫱自床榻上站起身。 她?未理会左右宫人?,穿好鞋袜,便要不管不顾地朝外走去。 卫嫱于凤鸣居睡了一整夜。 此间正?是清晨。 晨露高悬于枝,熹微的日影照耀着,水雾又被泛冷的风拂过。见?她?这副模样,宫人?心中十分惶恐,忙不迭抱着衣服跟上。 “姑娘——外头风冷,当心着了凉……” 昨夜,陛下是于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位陌生姑娘抱回凤鸣居的。 陛下本?就鲜少?出入后宫,自打四年前那一桩事后,更?是对朝堂上举荐立后的折子充耳不闻。起初,前朝那些大臣们还有几分耐力,煞费苦心地朝金銮殿递来一道道奏折,可久而久之,久而久之…… 再?没有人?敢于陛下面前提起这件事。 甚至有传闻言,陛下不近女色…… 宫人?跑得气喘吁吁,担忧抬眸,望向卫嫱背影。 “姑娘!姑娘——” 卫嫱朝着金銮殿方?向跑去。 朱红色的宫墙,华丽而高大,框柱了深宫这四四方?方?的天?。金銮殿内一片安静肃穆,直至一阵嘈乱的脚步声,打破眼下静谧。 庭院内,宫人?惊愕见?着,方?被陛下抱入宫的那名“陌生女子”,便如此不顾仪容,提着裙角闯入这院门。 “李彻身在何处?!” 听闻这一声,众人?大惊,登即变了面色。 一时间,庭院内众人?乌泱泱跪倒了一排。 堵在卫嫱身前,几乎要绊住她?的双脚。 她?脚下未停,再?度径直问出声。 “李彻如今在何处?!” 皇宫之中,天?子脚下。 她?直呼圣上名讳。 这番动?静终于引来了孙德福,对方?匆匆跑入院。 见?到了卫嫱,孙公公也是一愣。 而今她?已被兄长?易容,孙德福自然?是认不出她?来。可即便如此,她?仍是看?见?对方?脸上浮现过片刻的恍惚。 孙德福总归是经过大风大浪的。 大太监微躬着腰上前,和气问道:“这位姑娘……我们陛下方?下了早朝,而今正?在书房中处理政事,不知姑娘您……” 孙德福话还未说完。 只见?身前女子已然?侧身,竟直朝那书房而去! 孙德福慌了神。 “姑娘,不可!” 不光是孙公公,其余宫人?亦回过神,赶忙来拦她?。 “姑娘若有什?么急事,可与奴才们说,待陛下处理完政事——” “哎,姑娘,欸——” “哐当”一声门响。 身后众人?面色愈煞白,各个仿若已然?看?透自身死期,皆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唯有孙德福一人?敢小心抬头,半带着惊惧半带着好奇,朝书房之内望去。 书房原是静谧。 殿门紧掩着,便是连窗扉亦自内轻阖上。偌大的内殿安静而肃穆,缥缈的晨风之中,仍残存着淡淡的沉水香。 瑞金色的四角博山炉方?被宫人?点燃,香气清淡,伴风吹拂过那一封封呈上未有多久的奏折。便即在此刻,众人?忽然?听见?一道推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