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吐息,男人不知自己是以何种语气说完这一句话,他?只记得这晚雨声很大,砸在军帐上,许久都未曾止歇。 他?的心?底也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 “李彻,你当真恨她吗?” “你当真是,恨不得想要杀了她吗?” 听了他?的话,少年眉心?愈紧,他?厉声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看着她被报复,看着她死……李彻,你当真会感到舒畅,感到大仇得报么?” “不然呢?” 小将军紧紧攥着拳,“她当初可是想要杀了我!” 那样烈的一杯酒。 那般猛的剧毒。 “在饮下毒酒时,李彻——” “你当真不知道,那酒里被她掺了毒吗?!” 二人四?目相对?。 “轰隆”一道雷声响,银光劈闪而?过,一瞬之间,整个军帐被劈得明白如昼。 是啊。 他?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她为保全?自己的父亲与兄长?,不得以出卖他?。 他?明白,当少女满脸泪痕地端着酒杯走入殿时,他?便什?么都知道了。 她想救自己的父兄。 他?想救她。 端起那酒杯,少年静静看了她许久。 他?在等?她的那一句:“彻哥哥,酒里被我下了毒药。” 可是她没?有。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该怨恨何人。 是她的狠心?,还是他?的愚笨? 愚笨到居然用自己的死,去赌他?们?的爱。 冷风顺着缝隙涌入军帐,轻拂起少年衣袍。这么多年过去了,李彻亲眼?所见,当初那个青涩稚嫩的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变成如今的满目风霜。听了他?的话,少年将军愣了一瞬,片刻,他?眼?底复而?一片狠厉。 他冷声道:“你又不是本王,又怎知本王心?中所想?” 白光劈至他衣袍下摆边,少年就这般踩着灯影,朝这边走了两?步。 他?的声音恨恨:“我便是恨她,对?欺我、骗我、弃我、害我之人,本王便是睚眦必报。她也不例外。” “我便是要攻入京城,入京的第一件事,我便要前去卫府,让她看着我的脸。” “让她好?好?看看,究竟是谁回来了。”W?a?n?g?址?f?a?B?u?Y?e??????ù???ě?n??????????5?????ō?? “我便是要报复她,我要将从前之事——” 李彻接过了他?的话:“你要将从前之事,自她身上一笔笔、一桩桩、一件件,尽数还回。你要让她痛苦,让她后悔,让她痛彻心?扉地同你说,她错了。” “她不该害你。” “她不该为了别人害你。” 少年瞳眸微圆。 仿若所有心?事被人当面戳破,他?的面上渐渐浮上一层羞恼。 冷光掠过少年瞳眸,原是漆黑平静的眸底,此刻眼?中光影摇晃着,情绪波涛暗涌。 “你莫再说了。” 他?出声。 此一言,竟带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命令。 少年抿了抿嘴唇,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的双唇竟已干涸如斯。 李彻不管他?的话:“你要报复,要复仇,要让她体尝到当年你所仅禁受的、甚至于十倍百倍的痛苦。你以为你当真恨她吗?你所求的究竟是她的一声道歉,还是她的一句爱呢?” “自然是道歉。” 少年右拳攥紧了些,“你说的没?错,我便是要她后悔,要她痛苦。” “真的吗?” 李彻直视着他?。 一双眼?仿佛能够看透他?的内心?。 少年将军忍不住发笑?:“不然呢,她那般害我,难不成还真要我善待于她?” 白日做梦。 他?的声音泛着冷。 一瞬之间,便是连那眼?神也变得异常冰冷。劈闪而?过的寒光照在少年面上,掠过他?光洁如玉的下颌。 李彻面色未变。 他?仍直视着身前少年——微潮的风轻带起小将军的袍角,他?的发丝亦轻扬着,除却这灯影,身上无一处黯淡。 他?口口声声说着,对?她的恨。 滔滔不绝的恨,仿若连绵不绝的江水,徜徉着,汹涌着,仿佛此生?此世都不会止歇。 “当真如此吗?” 一袭紫衣的男人立在灯影之下。 不知为何,灯色烟煴着,他?身后竟未落下半分影。 明月溶溶,帐外风声愈烈,北风呼号着,男人声音忽远忽近。 “李彻,你对?她——真的恨大于爱吗?” 他?直视身前少年,也不知是在问?谁。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 “轰隆”一道雷声。 虚影消散,耳旁风声也不再有了声息。李彻只觉自己身后重重一陷,再睁眼?时,竟已回到了皇宫之中。 这是他?的第几场幻境? 脑子一阵胀痛,而?后便是昏昏沉沉的晕眩感,无数记忆涌入脑海,他?只记得——自己在上一场梦境里似乎待了有三年之久。 三年。 当初,他?在西疆亦蛰伏了三年。 这一次,那五味散又将他?带至了何处? 目光所及一片雕梁画栋,涌入鼻息的,还有淡淡的安神香,混杂着一种颇为熟悉的梨花香气。 短暂的回神过后,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的那件深紫色衣袍。 尚还是皇子的服制。 琅月宫。 他?又重新回到了琅月宫。 并未有初次步入幻境的喜悦,李彻心?中更没?有半分激动。他?未开口唤宫人,兀自下了床。 不知为何,他?的嗓子眼?发堵,双唇更是无比干涩。 还未来得及伸手去寻水壶,自殿门之外,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 极轻的步子。 带着几分踟蹰。 他?没?有细想,却又在对?方推门而?入的前一瞬,看见桌案上铺开的请婚书。 刹那间,有什?么碎片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阿彻哥哥。” 身后之人怯怯开口。 他?回过头,一眼?便看见那藕粉色衫子的少女,和她…… 手中的酒壶。 李彻愣在原地。 …… 桌案边,安神的暖香未烬。 周遭仍残留着袅袅余香,与冷风轻拂着,缠绕上人的衣袖。 正值深冬。 北风烈烈,少女穿的极厚,这一路走来,她的一张脸也冻得通红。 若是平日里,每每见到他?时,小姑娘一双眸定是明亮而?娇羞。但?如今—— 李彻掩去眸中神色,朝她望去。 少女只身立于门前,双手捧着酒盏,微垂的双眸彰显出重重心?事,她紧抿着发白的唇,似乎不太敢望向他?。 做贼心?虚,分外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