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数月前,他的身量似乎又拔高了些,眉眼更加深邃锋锐,神色却依旧冷淡疏离。站在那里,仿佛一柄未曾入鞘的长剑,锋芒敛于沉静之下,却依旧令人不敢轻易逼近。
容今瑶狐疑地看着他,心跳还未完全平复。
几个月不见,楚懿好像又变了些……
到底是哪里变了?她一时说不上来。
思绪浮沉间,对面的少年却忽然轻嗤一声,唇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怎么,见了我就想跑?”
容今瑶收起那点惊魂未定,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故作可怜地靠在一旁的廊柱上,“好巧。”
“我只是路过而已,倒是楚世子您……”她指了指还嵌在廊柱上的剑,声音一颤,“难道要杀了我不成?”
楚懿慢步走近,伸手拔出了那柄钉在廊柱上的剑,随意地拂去剑身上的尘埃,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开口:“一点都不巧。”
“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
第 80章 凌云堂纪事(2) 弯下腰,朝她靠近了……
容今瑶一顿, 抬眼看他。
少年站在光影交错的廊下,日色微斜如刃。
他负手伫立其间,明晦光影在他周身切割, 一半隐匿于幽暗之中,一半沐浴在暖光之下。
楚懿唇角轻挑, 语气中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以及令人琢磨不透的意味,一字一句, 咬字极为清晰:“我,特意在此,静候公主。”
等她干什么?
容今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等我?”
她垂下眼睫, 掩住眼底一瞬间的诧异与警觉, 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婉和试探:“楚世子怎么知道我今日会路过此处?”
她前去藏书楼拜见先生, 本是今晨临时起意的决定, 加之途中又耽搁了一些时间收拾堂舍,行踪断不可能被提前预知。
楚懿若真在此专程等候,必定是从清晨起便一直守在这里,才会这般 “恰巧” 与她碰面。
心机的狐狸!
楚懿懒懒地勾了勾唇:“我只不过是赌了一把。”
容今瑶直视他, “赌什么?”
他神色云淡风轻:“赌你今早会去藏书楼。”
楚懿从容不迫地开口, 眼神落在她脸上,仿佛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丝细微表情,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容今瑶:“……”
楚懿扬眉一笑:“现在看来,我赌对了。”
眼前这位看似“柔弱不能自理”、“风一吹就倒”的同窗,自入凌云堂以来, 动不动就病、时不时就倦,如今无意靠在廊柱上,水眸清澈, 可怜兮兮,像是没有攻击力的小兔子。
实则不过是换了种姿态藏刀。
方才她脚步利落,转身果决,哪里有半分娇弱的模样?分明是披着狼皮,哄你靠近,然后冷不丁咬你一口,还不肯松牙。
他们之间的旧账,远不止一桩两桩。
譬如,他那次不小心抖落几滴温水在她裙摆上,她连个眼神都没给,第二日便装病缺堂,偏偏楚国公听了几句添油加醋的风言风语,还以为他欺负了六公主,罚他顶着日头练了两个时辰的剑;
还有一次组队蹴鞠,她马失前蹄摔了一跤。他不仅输了比赛,还挨了父亲一顿鞭打……
去年冬岁,娇憨乖巧的少女偷偷在江天凌屁股后面放爆竹,今年端阳,她把江天凌踢下水后又被他无意撞见,干脆利落的狠劲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一次是巧,两次、三次就是天生犯冲。
他没多言,也算是帮她遮掩了。只是替她背锅,承担麻烦的账尚未清算,如何能让她躲走?
楚懿看着她,眉梢微扬,带着揣度和讽意。
容今瑶眉心微蹙,似真似假道:“这么一看,世子还真是了解我。”
楚懿不在意她的讽刺,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问:“公主方才去藏书楼找先生了?是想让先生应允,这一年不再与我同席?”
容今瑶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眼眸一弯:“……怎么会。”
“我前阵子腿伤未愈,落下许多功课,今日不过是去向先生请教罢了。”她平静道,“世子怎会有此误会?”
楚懿看着她那张清丽无辜的面庞,眼底却缓缓染上几分笑意,点了点头,淡淡开口:“这样啊。”
他话锋一转:“我也去了藏书楼。”
容今瑶心头微动,指尖不着痕迹地收了收,“哦,是吗?”
楚懿抱臂而立,长剑斜斜背在身后,轻风吹起衣角,他神情从容,语气却一寸寸压了下来,毫不费力地将她笼罩:
“我和先生说,凌云堂最后一年,我仍要与你同席。”
他这是明晃晃的“秋后算账”。
容今瑶嘴角抽了抽,不再掩饰自己的无语:“你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痛快得很。”
楚懿定定看着她,忽然弯下腰,朝她靠近了些,彼此之间只剩下一点微妙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