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见老典籍一副又要晕过去的模样, 不急不慢道:“我们初来乍到, 难免会有诸多行事不当、礼数不周之处。若蒙大人您肯不吝赐教, 愿指点一二,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这是他给老典籍的一个台阶。
老典籍自然不会察觉不到贾敬此举的用意和深意, 他微微抬起那双因年老而下垂耸拉的眼皮, 脸色没有丝毫缓和之色,冷冷地瞥了一眼贾敬。
好一招以退为进,让他骑虎难下。现如今又给他一个台阶,软硬兼施。
这位年轻的后生,看着稚嫩,可那笑眯起来的眼睛,像极了狡猾的狐狸。
贾敬静静地站在那里,气定神闲地望着老典籍,只待老典籍的回应,而贾敬身旁的其余人也都紧盯着老典籍。
其余两位典籍显然也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他们有些意动,动手拉了拉老典籍,老典籍皱了皱眉,挣开了两人的手,朝贾敬冷笑出声,
“既然你诚心请教,老夫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老典籍说着,手朝角落里一抬,“这几摞书从去岁冬日便一直搁在这里,受了潮,今日天气好,你们就将这些书搬出去晒晒吧。”
“今日外面有风,你们就在一旁看着吧!”老典籍还特地强调了这么一句,他盯着贾敬,“能做吗?”
贾敬自然明白老典籍的用意,他就是想将他们这群人赶出这间屋子,所以找了个晒书的理由,打发他们出去,又找了个照看书的幌子,让他们一直在外面待着。
贾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旁边的一众人,“诸君可愿一同?”
“愿意,愿意。”
“我现在就去搬书!”
一群人点头如捣蒜,他们巴不得出去,可不想跟这三位脾气古怪的典籍纠缠。
他们先前犹豫不决,只是因为,不能无缘无故被赶出去。眼下,贾敬和程一序与老典籍一番斡旋后,他们有了晒书这个正当理由出去,怎么可能不应?
没等贾敬反应过来,就有几人已经去搬书了,在外面晒晒太阳看看书,比对着这三个老头强。
老典籍原本达到目的,脸色稍霁,可见这群人非但不觉得羞恼,反而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心中顿觉郁结。
贾敬观老典籍原本微松的神情又变得紧绷起来,脸上的笑意更深,和程一序相视一笑后,同时朝老典籍微微躬身,“谢大人指点。”
那几摞书本就不多,没一会儿就被这些年轻人搬完了。
搬完后也不再有人进这屋子,老典籍站在原地,只觉得有些憋闷。
站在他旁边稍微年轻的一位典籍拍了拍老典籍的肩膀,声音竟然还带着些笑意,“老胡,何必跟这群小辈置气?”
胡典籍动了动嘴,斑白的胡子飘了飘,冷哼一声,“老夫不过八品典籍,敢和这些未来出阁入相的计较?”
这话一出,显然还气着呢,那名典籍自然知道胡典籍的脾性,也只是无奈笑笑,朝他先前坐着的桌子走去,路过正门时,他还朝外面瞥了一眼。
胡典籍也想看一下外面的情绪,他怕那些兔崽子祸害了他的书,即便那几摞书是这屋子里最没什么价值,过段时间要被放置库房的书。
可他到底抹不下面子,最终一甩袖子,也回了自己的坐处。
贾敬一群人将书摊好,望着空旷的院子,有人挠了挠头,“这坐哪儿啊?”
有位身形微胖的庶吉士嘿嘿一笑,一撩袍子,席地而坐。“坐这儿呗,还能晒晒我的衣袖。”
他说着还晃了晃先前因除扫而湿掉的衣袖。
有人眼含担忧地朝屋子里看了看,“我们就待在这里,没问题吗?”
身形微胖的庶吉士一摆手,“我们是奉命在此晒书,有什么问题?”
他的豁然心态瞬间感染了一众人,大家也不再顾忌什么面子,都席地坐下,随手捞过一本书,便看了起来。
今日乃是他们第一天当值,多数是带着期待与憧憬的心。却没想到碰到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身心俱疲。
而此刻,终于能够稍稍放松下来,他们如释重负,舒展着身躯,尽情享受着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暖意,惬意地翻看着书,时不时交流几句。
若不是场地不对,还以为是什么文人墨客的座谈。
贾敬、薛琼、宋子虚和程一序四人则是围坐成一圈。
只见程一序漫不经心地捻起书页的一角,将手中的书籍翻开,匆匆扫了一眼之后,便不再关注,他缓缓抬起眼眸,视线直直地投向对面坐着的贾敬:
“培元兄真是口若悬河啊,佩服佩服。”
听到这话,贾敬不紧不慢地把目光从眼前的书页上移开,似笑非笑道:“哪里哪里,程兄亦是妙语连珠,舌灿莲花,咱俩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