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得了?薛蟠一下拔高声音,“我哪里不认了!”
他恶狠狠地开口,声音飞快,活像是怕话跑慢了自己后悔一样,“不就是去扬州吗,我现在就去收拾!”
说罢,他马不停蹄地冲到外头,一溜烟消失了。
“这么简单的激将法都受不了,”观砚瞥瞥他走的方向,摸不着头脑,“这薛家公子可真是……”
“单纯啊。”他憋了半天,总算是憋出个词来。
江知渺瞥他一眼,“蠢就是蠢,真指望他撑起薛家家业,怕不到一年就要败完了,谁罩着都不好使。”
莺儿一时无言,她当然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可她们能怎么办呢,金陵古都,规矩也是最严苛不过。若是薛家是在蜀地,作风开放,女子也可当家做主,挺立门楣,她家小姐还需要这样筹谋?
“公子,”莺儿只是叹了口气,“小姐那边已经劝住夫人了,往后三月,大公子就拜托您了。”
那薛小姐还真有点本事,听到这话,观砚一时侧目。
薛家夫人对薛蟠这个宝贝蛋的态度,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薛蟠出去,不说三个月,就是三天她都得担心死!
薛小姐竟然真说动她了。
莺儿:“就是还有一个半月就到年关了,那时候家里应酬往来离不得少爷,还请公子见谅。”
“小事。”
江知渺应下,转身回屋子里解开玉石扣子,从脖子上取出个不大的锦囊来——红底金线,上面绣着兰花草,布料是老料子了,但一看就被人爱护得很好,有种古朴的光泽。
“薛小姐的东西,请她拿回去吧。”
江知渺指尖摩挲着那个锦囊,那上面的一针一线,每一个图案花纹,他都熟稔于心,只是现在要物归原主了。
“告诉她,合作愉快。”
“…………”莺儿接过那个锦囊,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付了福礼,就快步退出去了。
到了内院里,薛宝钗却不似往日那样做些针线,只是端坐在小轩窗旁边,面上挂着柔和的笑意,眼底却没什么光彩。
“回来了?”听见推门的声音,她转过身看向莺儿,“哥哥输了?”
怎么感觉小姐早有预料一般,莺儿心底疑惑,把事情又讲了一遍。
听到薛蟠一次都没赢,薛宝钗低头笑了笑。
莺儿:“小姐,这江公子不是读书人么,怎么感觉比大爷还会玩些。”
“江家没败落之前,他读个什么书,京城第一号纨绔子弟。”
薛宝钗叹了口气,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娃娃亲,等到大些了,心气傲,又被薛家主纵着,竟然敢偷偷派人去打听。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了,从京城里来的消息,那江家的小公子整日里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就是被陛下选到宫里去给皇子们当伴读,也敢借着他爹的势,在宫里放浪形骸,胡作非为。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诗词里写的是洒脱肆意,实际上可就没那么好听了。薛宝钗今日听说她那未婚夫溜猫逗狗斗蛐蛐,明日又听说他不敬继母,气得江二叔抄棍子打他……实在是烦不胜烦。
她那时何等心气,当下就闹着父亲要退亲,说自己死也不嫁这样的废物东西。
谁曾想薛家主先是捧腹大笑,而后点了点薛宝钗的额头解释。
“有的人看上去纨绔不成样子,但根子是个好的,若是突遭大难,是能够站出来当顶梁柱的。
有些人则不然,菟丝子一般,家倒了,他就是真的倒了,不是借口出家,就是推说问道,实则就是人懦弱。”
“那江小公子就是前者,”薛家主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你哥哥是个混账的,我若是一朝去了,家里怕是要大乱。”
“宝钗,你争气,爹也一直把你当男儿教养,但你到底是个女儿家,世道不公,是不允许女儿家太出众的。”
“有他在,爹若是去了,也放心些。”
现在看来,父亲当年的话倒是一一应验,薛宝钗垂下眼,江家虽然倒了,但江知渺读书科举,养家糊口,倒真成了顶梁柱了。
从斗鸡走马的纨绔,到如今名动江南的江解元,他又是怎么走过来的呢?
薛宝钗有些好奇,莺儿打量着小姐的神色,从袖子里取出那个锦囊递给她,有些好奇,“小姐,这是什么?”
“一首诗,鲍照的诗。”
薛宝钗莹白的指尖轻轻抚了抚那大红的绣面,这是她第一次学做女红的时候做的,针脚还有些粗糙,那香草也绣得怪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