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姓江的和他爹不同,人家精着呢,”周玉文狐狸一样笑笑,眼底满是世事洞明,“林如海前头给陛下上了折子,而后江南黄家就倒了。”
“容大人不妨猜猜,这折子一上,陛下会不会注意到他那好侄儿,长公主的好外孙?”
“我不猜,”容正神色不变地往致公堂走,“总归今日太子没明说,我什么都没听明白,会试大事,自然是要秉公办事。”
“其他要头疼的,交给顶上那位吧。”
老滑头,周玉文看着他笑笑,抬脚追了上去,边走边在心底感慨。
若非今日在这的是他,知道林如海上了个折子,换作别人,说不定就要栽进去了。
试想,若是主考官听了太子的示意,把那江知渺筛下去,陛下那边知晓了,就是扰乱科考的大罪,太子许是没事,他们监考的,必要完蛋。
当然,以陛下的性子,为了太子的名声,定不会把事情闹开。
但这不意味着江知渺就完了,两次成为天家父子相争的受害者,陛下再怎么样,都得给他些补偿。
说不定不用考了,就能直接授官。
若是主考官公正不移,或是为了其他种种,像容正这般没有动手的想法,那也没什么。
江知渺只不过是和其他考生一样,按班就班地参加考试,纯粹比拼才华,为自己挣远大前程去。
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亏就是了。
这人虽远在江南,却已经是京
城这盘棋上的翻云覆雨手了。
周玉文有些新奇地笑笑,像是发现了一尾闯进鱼塘的凶猛鲶鱼,有些好奇,有些忌惮,又有些欣赏。
不是谁都有这般精密布局,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的。
看来殿下的筹备,是多管闲事了。
踏进致公堂的时候,周玉文整整衣衫,又成了笑眯眯的清贵词臣,心底打趣,人完全不需要嘛。
……
江知渺并不知道自己布下的暗棋已经开始动了,他正相当认真地答着卷子上的题。
会试分三场考,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能走到这个地步的,对四书五经的理解都不会太浅薄,也不会脱离官方定义,端看如何表达是了。
翰林院里的词臣已经够多了,朝廷现在要选拔的是能做实事的官员,真正起决定作用的,其实是最后一场策论。
但江知渺不敢赌,会不会有人拿他前两场的文章来做文章,因此,写得格外小心,也格外谨慎。
毕竟,他在江南百般筹谋,苦费心机,求的也只不过是一个能公平地与其他考生同台竞争的机会罢了。
一考就是三日,直到二月十八号晚,贡院里再次敲响大钟,官兵们收取考生的卷子,将考生们赶鹌鹑一样赶到了龙门处等待。
待考官们点检清楚后,贡院大门缓缓敞开,景康四十二年春,会试第一场就结束了。
熬了三天,江知渺也有些不好,脚步迟缓地走在考生之中,直到出了大门,被观砚一把搀住,扶到马车里。
一掀开帘子,马车里端坐着一个戴着珠帘纱冠的姑娘。
“你来啦。”江知渺并不觉得惊讶,他早有预料,却在见到人的一瞬间,心底止不住地发软。
“嗯。”薛宝钗低垂下眼,抬手搀了他一把,直到帘子重新垂下,马车向着江家的方向驶去。
车厢里很大,他们各自坐在一角,今夜出来,明早又要重新进考场,休息时间有限,江知渺只半靠在车壁里闭目养神。
因为薛宝钗的存在,车厢里隐约有股幽淡的香气,江知渺想着那颗集四时花木,取雨露霜雪制成的冷香丸,心绪平静。
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却不觉得尴尬,马车停在江家门口,江知渺下了车,放下帘子,转身交代观砚,“送姑娘回去,小心些,有事来告诉我。”
“小的省的。”观砚连忙点头,坐到前头守着,马车哒哒声里,挂着江家印记的马车又消失在了长街上。
小厮上前为他披上披风,江知渺看着长街尽头,心思微动。
两世为人,考了无数场试,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有人陪考了。
她不需要做什么,只简简单单站在那,你就会无可避免地感到舒适。大脑不住地传来疲累和紧张的感觉,一起蔓上来的,还有安心。
“公子,夫人派人来问您可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