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嫡而立贤,恐有玄武门之乱已。”
洋洋洒洒说了千余字,最后,江知渺用一句话结束了这场面答。
景康帝长久地
看着他,许是皇家基因霸道,江知渺的面容更多肖母,也与景康帝有几分相似。
唯独他那双眼睛,不像父也不像母,是清水潭里一抹深色。景康帝记得云南巡抚报,境内有一座抚仙湖,离岸时只有膝深,再往前走,人就忽然掉到无边崖洞里去了。
他这个外甥儿的眼睛,就像那座湖。
“陛下……”江知渺已经答完许久,景康帝却一言不发,老太监伺候在身边,见状小声地唤了声。
“行了,”景康帝开口,眉毛垂下时压住眼睛,“第二是谁,接着答。”
江知渺退到一旁,平淡地看着他后面的贡生们一个一个地答话,有些说得太过累赘,只讲了几句就被打断,更有些御前失仪,半天说不出来,被人带了下去。
如他一般行正道,求稳妥答立嫡的贡生们不少,但再也没有哪个像他这般,答得坚决、果断、入木三分。
第18章 三元春风得意马蹄疾
会试贡院里,侍讲学士周玉文曾经胆大包天地在心底吐槽,做父子做成当今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
而现在,跪在金銮殿里的时候,太子自己也想问问自己,当太子当成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
殿试结束后,文武百官连带着新科贡士们都退了出去,景康帝没有按旧例留下首辅大臣、心腹重吏商谈三甲的名次,反倒把几个皇子留下来了。
眼下,皇子们都跪成一排,恨不得把脑袋缩到地砖里去。
“殿试你们也看了,都说说吧,”景康帝坐在上首,面皮垂下,更显得阴翳且垂垂老矣,“谁该当状元?”
这谁敢答?
几个皇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刷刷地看向了太子。
太子挨个把他们瞪了回去,自己低着脑袋跪在原地装听不见。
皇子们:“…………”
“都哑巴了?”景康帝冷笑一声,视线落在太子身上时带着点怒其不争的失望。
最近竟是四皇子先打破了这片寂静。
“禀父皇,”四皇子冷声开口,“儿臣以为,本科会元,扬州籍考生江氏知渺可点状元。”
“哦?”景康帝看向他,眯起眼睛看不出喜乐,“江家小子早年是你的伴读吧,你这般支持他,就不怕朕骂你因情徇私?”
“儿臣不怕,”四皇子目光坦然地看着皇帝,“江家子虽为儿臣伴读,但儿臣支持的是他的论断,而非他本人。”
这话一说,太子唰地扭头来看他,也只有他敢在战战兢兢的皇子中间,做出这般大不敬的举动。
“这么说来,你是支持立嫡的了,”景康帝意有所指,“说说,为什么。”
“恐有玄武门之乱也。”四皇子只用江知渺的最后一句话来答他,便不再言语。
“…………”
“你们呢,可有不同看法?”景康帝没说什么,只是看向其他皇子。
九皇子瞥了眼太子,一脸的跃跃欲试,正想上前去好好地与皇帝讨论一番立贤才是王道的观念,就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八皇子掐了一下,顿时老实了。
“也好,”见没人再开口,景康帝叹了口气,转头朝一旁的老太监讲,“我朝也多少年没出过连中三元的人了,今儿竟然来了一个。”
“必然是上天感陛下功劳,特意降下文曲星呢。”老太监眉都不皱,啪地拍了个响亮的马屁。
景康帝眉眼舒展,轻笑了一声,“行了,下去传旨吧。”
说罢,他起身朝着后殿去,太子默默起身跟上,直到人不见了踪影,几个皇子才敢揉着膝盖站起来往外走。
“老头子这是发什么疯,他自己和二哥演父慈子孝的好戏就行了啊,拉上我们做什么?”
九皇子胆大包天,一边走一边小声吐槽,吓得八皇子赶忙捂住人嘴巴,恶狠狠地骂了句慎言。
“哦……”九皇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扯着八哥的胳膊,“八哥,你刚刚就不该拦我的,依我看就该……”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轻,貌若好女的脸上狡黠地笑了笑。
“我拦着你去死。”
八皇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除了太子,成年的皇子不能久居宫中,他抬眼看了看只剩下个模糊背影的四皇子,带着弟弟们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