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黛玉垂下眼睛,半响坚定地看着林如海,“父亲,已经定下了吗,我不愿意。”
“不愿意嫁入皇家?”林如海问。
“不愿意嫁人。”
听着女儿的回答,林如海一时间沉默下来,夜风从小窗处吹来,惊得案上的烛台噼啪炸响,他定定地看着女儿,只觉得心底压着的大石头早早地落下来了。
知女莫若父,从林黛玉开始有意疏远贾家那个小公子之后,林如海就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为什么呢?”林如海说,“玉儿,我相信你不会是平白无故地这么想的,和父亲说说你的想法。”
“这个世道女孩儿日子难过,在外祖母家时,姐妹们想出门,嬷嬷们都会说,等你们嫁了人,成了夫人奶奶就好了。”
林黛玉眼底滑过一丝茫然与疑惑,又飞快地坚定下去,“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嫁了人就好了。”
“书院是我的心血,”她缓缓道来,“我付出了那么多,教养了那么多女孩儿,我站在那,她们就明白原来姑娘也能顶立门户,也做得了这么多事情啊。”
“可我嫁了人呢,当我成了什么夫人再去教导她们,那学里成了什么了呢,给男人们培养媳妇的地方吗?”林黛玉苦笑一声,“父亲,我做那么多,不是为了这个的。”
“我就是想让她们看看,女孩子活着,不是只有嫁人一种出路的。哪怕世道再艰难,书院也能是她们的容身之处。”
林如海明白女儿的意思。
流言蜚语最是无情,捕风捉影、胡编乱造更是伤人。女学太过特殊了,那么多年轻的女孩子聚在一起,天然就吸引了无数目光。
他都能够料想到,若是女儿嫁了人,女学有了男人的影子,什么暗门子之类的流言蜚语将接踵而至。
“我女儿长大了,”林如海沉沉地叹息一声,“你母亲若是还在,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该多骄傲啊。”
林黛玉眼眶一酸,顿时落下泪来,她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呢喃着喊父亲,母亲。
“娘娘那边我会去想办法,”林如海神色坚定,“陛下不是那般昏庸的人,若是真的不行了,自有别的出路。”
若是许给别的王子皇孙还好些,偏偏是那位。
林如海心底积了块大石头,眼下这位陛下和先皇有些相似,都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真爱一个人了,根本容不得别人拒绝他。
只盼赐婚这事只是皇后的意思,别牵扯到陛下才好。
“父亲,”林黛玉抹了抹泪,平缓呼吸,“我能问问吗,娘娘是想将我许给哪一位?”
“先皇十三子,”林如海缓缓开口,“陛下最亲信的兄弟,怡亲王。”
“是他?”林黛玉有些诧异,下意识想起今夜回程路上遇到的那一辆马车。
凤凰大街宽阔无比,容得下数辆马车并驾齐驱,偏前几日连日大雨,冲得道路左侧的青砖有些松动了。
为了不影响明日上朝,工部的人晚间便把那块围起来了,连夜赶休,只留下刚好容一辆马车过的宽度。
狭路相逢时,林黛玉见对面马车是亲王的规制,便赶忙喊车夫退开,不曾想那边动作更快,已经把路让了出来。
京城人重体面,特别是皇家,更是容不得半点冒犯,这人却是颇有君子之风,林黛玉当时便有些好奇,眼下知道这桩事情,心情顿时复杂了。
“但愿娘娘能改了这个主意吧。”她叹息一声。
……
夜色黑尽,苏盛暗暗劝了好几次,萧慎总算是放下手里的折子,揉着脑袋走出乾清宫。
今夜十五月圆,按例帝后是要同寝的。
萧慎与皇后年少夫妻,感情和睦,而皇后为人温和恭敬,孝顺勤俭,他在喜爱之余,也颇为敬重。
是以,进了寝宫,看见妻子正拿着一叠画像细看时,萧慎顿时就笑了,“这是怎么了?”
“陛下来了,”皇后起身行了个礼,两人并排坐下,她把画像退开,缓缓道来,“说来也是母后的意思,父皇孝期将到,下头的几个弟妹也该相看起来了。”
“他们才多大,”萧慎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你和母后看着做主便是。”
“其他的倒是不着急,只是有一个,”皇后笑笑,“十三弟年纪可是不小了,若不是当年那些事情,早该定亲了的。”
“也是,”萧慎赞成地点点头,他也心疼弟弟每日里忙里忙外,一回到王府去却是孤零零地一个人,“你看中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