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以头抢地。 是以虽说丫头们总是劝她,说喝着喝着便能习惯,可她反倒越喝越接受不了。 ……但她也明白,这药定是两个丫头绞尽脑汁省出来钱找了大夫求的。所以怎么讲都不能不喝。 只是每次喝都有些想死。 贺文茵闭眼端起药碗,长长出一口气。 随后,才以视死如归的勇气将那乌黑油亮的药尽数灌进了嘴中。 “……我觉得我要去了。” 雨眠看向和月疏歪歪斜斜靠至月疏身上的贺文茵,端起碗来用一颗梅干将她的嘴塞住,轻声笑了笑。 姑娘总是如此,嘴上念着好苦好苦要不行了,当真喝起来却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只是……为何身体总没有起色呢。 “对了雨眠,我今日新写……” 瞧着雨眠脸色微变,贺文茵咽下梅干,刚欲开口转移话题,余光却忽然瞧见院内来了一人,正踱步往这边悠悠晃来。 那人身着葵扇黄立领小袄,小红绣花缎面裙及对襟,手戴一对雕花镶金丝玉镯,瞧着倒是比贺文茵更像位主子。 而那通身的派头更是十足。 ——她进了门,竟是行礼也不曾。 只嫌弃似地瘪着嘴四下瞟了瞟净是些不值钱玩意的屋子,便朝着三人的方向直接喊道: “老太太命三姑娘往金玉堂一趟。” 贺文茵闻言一怔,再抬头一瞧那穿金戴玉的身影,顿时觉得本就发痛的脑袋更是疼了。 这人在平阳候府后院可谓也是个人物。 她名唤翠儿,娘是老太太跟前的李嬷嬷,自己便也顺带着成了红人。 每日带着金玉堂的一众小厮四处为老太太传旨,呼风唤雨好不厉害。 但姑娘本就虚,不吃些东西如何能行?瞧着手中尚有余温的药碗,雨眠皱眉说道: “我家姑娘还未曾用早膳,可否稍待一阵?” 翠儿抱臂一笑,冲着院外的小厮们点点下巴。 “我只知老太太等着呢。” 这便是不行的意思了。 贺文茵起身,拦下意图再说的雨眠,牵着两个丫头进内间匆忙坐到了梳妆镜前。 雨眠垂眸看向镜子里苍白瘦削的姑娘,半晌才低声缓缓道: “……我拿胭脂给姑娘扑扑吧。” “不必不必。” 贺文茵摆摆手,拾起一旁的粉刷便将白色妆粉与墨色眉黛往脸上乱扑。 一来二去,硬是将自己原先稍有血色的脸涂成了一张面色雪白,眼底发黑的死人面。 看着铜镜中自家姑娘这张似乎将要入土的脸,雨眠只觉得眼前一黑。 但贺文茵反倒颇为满意地点了点脑袋,全然不在意一般笑了起来。 “没事。我这些日子不是称病才免了请安的么,若是看上去不像快病死了,哪里能讨得姐姐妹妹侯爷老太太高兴呢。” 雨眠没拗过她,只好轻声叹了叹气,拍掉贺文茵试图自己来的手,拿起一旁的乌木梳子给她挽发。 这下倒好,她那勉强称得上梳妆台的木板架子本就空空如也,如今更是没了任何工具。 寻觅无果,贺文茵只好歇了自己动手的心思,转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严格意义上讲,她大约算得上是打出生便穿过来了。 只是她幼时受限于客观身体原因也不怎么记得事,还是雨眠回忆说姑娘三岁前都有些呆,三岁后就灵起来了。 一点睡五点起的超人作息,一周七天统共放假三小时的人性化管理彻底熬垮了她的身体。 倒在书和试卷摞成的小山前时,她最后的愿望便是下辈子要投一个不用卷的好胎。 只是不知为何,前世的记忆仿佛烙在那里一般分明,她也像失去记忆重新又活了一遍一般,并没有凭空生出多少阅历来。 因着这个,贺文茵甚至时常恍惚,总觉得这一切仍不似真实。 “……姑娘?咱们该走了,回来再眯?” 雨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让贺文茵猛地一个哆嗦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看着镜中面色煞白,眼窝深陷的自己,她无奈地应了声好。 ……这还不如卷生卷死的人生呢。 也不知今日叫她过去,是不是要议亲? ……真是叫人不想活。 不过也真是奇怪,方才不过短短一阵,她竟是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已然死了好些年。 第2章 平阳候府 ◎杀人犯的女儿。◎ 平阳候府规模极大,而贺文茵的春山院坐落于侯府东北角,最是阴暗潮湿,春秋时苔藓能长得比院内竹子还快。 何况近些日子又常常秋雨不断,平阳候府的雕花青砖湿滑得吓人,险些让大病初愈的贺文茵一个趔趄摔倒在路上。 然而她甚至还未曾再度站稳,便听那翠儿轻笑一声,催命般开口提醒道: “姑娘快些吧,莫要让一大家子人等着了。我还有话要传,便先行一步。” 说罢,她便悠悠地带着一众小厮,一大群人乌泱泱地朝一旁的听雨院传老太太圣旨去了。 “这仗势欺人的蠢货……” 月疏将贺文茵小心翼翼地搀起来,嘴里愤愤念着, “将将下过雨,地上滑成这般,金玉堂离这又那样远,就非得姑娘跑过去不成么?” “走吧。” 贺文茵摇摇头,压下月疏怒而扬起的手,只低声道。 正如其名一般,金玉堂是个实打实由金子堆起来的院落,在其中便是一株草都能被讲出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名头。 譬如那充作隔断的影壁乃是位不世出大师唯二石刻之作其中之一,又例如影壁后那极长的抄手游廊上每一分彩绘都是吴子道大师亲手所绘…… 其间种种,嘴最快的说书先生也得报上三天三夜。 若要总而言之,便是提到这放到豪富云集的京城也称得上名头的院落,莫说主子们,便是平阳候府最底层的下人也会骄傲地挺起胸膛来。 但一路走至这宫宇一般的院落,贺文茵只觉得心像是慢慢地被人拿着要断不断的细丝吊到了那高高的匾额上。 似乎只要稍有疏忽,便会砰一声摔烂在泥里。 是以她在垂花门前犹豫半晌,方才深吸一口气,垂下脑袋,摆出一副恭敬的模样迈入了前门。 甫一进门,堂屋内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投了过来。 而几乎在她进门一瞬,其中端坐于最上首黄檀太师椅的人,脸上慈祥微笑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反倒将那泛黄的眼珠直勾勾地瞪了起来。 此人便是贺老太太。 她上着鹅黄织金竖领短衫,下穿枣红蹙金刺绣马面裙,并一身杏红水田纹比甲,头戴墨色金纹抹额,端得是一派富贵尊容。 只是有些富贵过了头,叫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