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万选才从齐国公府库房里头挑出来了个最低调的马车,也推脱着没进府门,只在车上头静静等她。 ……但仅仅只是这般,便已然能够让前来通传的婆子眼中满是止不住的艳羡之色,笑得像朵老花一般,问她这是哪位贵人家的女眷,可否将客人引进正堂叫老太太也见一见了。 如是想着,贺文皎一垂眸。 而后,她余光瞥见了正从车架上头缓缓下来的贺文茵。 她今日衣衫是淡淡水绿色,外头披一件浅桃红色兔毛披风,除去将胡乱散着的发简单簪了起来以外,模样近乎与在闺中时一般无二。 ……甚至,神色身姿,要比她记忆里的她更像个闺中姑娘模样。 随后,她似是被一旁丫头没好气地塞了个手炉,不好意思扶着脑袋朝那丫头笑笑,方才快步朝她的方向走来。 定远侯府一干物件早已陈旧得要命,便是早些年又漆过一遍的门廊,现下在这冬日里头也显得灰扑扑。 便是……她这儿媳身上衣衫,也是扣了又扣,方才掰出银子来改的旧衣裳。 同她那妹妹的一比,只显得她愈发光彩照人。 不知为何,近乎不敢去瞧太阳下头贺文茵的裙摆,只盯着自己身上已然洗得发白了的衣裳瞧,贺文皎忽地便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几月而已,二人间却忽地变得天差地别。 而她只比贺文茵大出一岁多些,早嫁人嫁了几月而已而已,现下,却早已觉着自己是个将要老去的妇人了。 恍惚间,只觉着眼前那两抹颜色耀眼得要命,那步子轻快朝她过来的姑娘忽地又不像贺文茵,贺文皎许久才回过神来,勉强一笑, “……妹妹来了。随我进府罢?” …… 随着贺文皎进了她们远里,瞧着她面上一副复杂模样,贺文茵只垂眸望向手中杯盏,瞧着里头模糊倒影。 前一次,她要她答应的事情尚且不曾兑现。而上次,托雨眠帮她带话时,她又许下一个相帮的承诺。 ……只是不知她要她做什么? 便是想着,她久违打了个寒战。 ……这屋子里好冷。 才发觉屋子里炭火不是很足,她正欲拿手帕掩一掩将要溢出来的咳嗽声,却发觉如何去找,那手帕也找不到了。 ? 不可置信将里层口袋布料翻了又翻,贺文茵只觉着疑惑。 她前些日子才新草草绣的手帕呢? 因着几月前将备用的帕子全丢给了谢澜的缘故,她前些日子才发觉自己快要连用的帕子都没了,方才草草又绣了一张。 可那帕子线头都没收完,本想着救救急的,怎得也不见了? 怎得自从遇见谢澜,她就总是丢物件? 还不曾想清,她便听见一旁贺文皎轻声开口, “妹妹近些日子过得好么?” 闻言,贺文茵也轻轻回一个嗯。 “……也是。瞧着妹妹,我便知晓妹妹的日子大抵是极快活的了。” 垂下眼睫来低低一笑,贺文皎接着喝茶姿势,又细细看了看贺文茵如今模样。 人看起来似是没那般清瘦得可怕了,面上红润不少,便是眼中神采,也比她记忆中亮了许许多多。 ……全然是一副被照顾得极好的姑娘模样啊。 说不出心中一团复杂究竟是种什么滋味,贺文皎声音愈发地轻, “我知晓,徐姨娘那事是妹妹嘱托了人盯着的罢?” 前些日子,因着新纳的妾室直接将一纸和离书拍到了平阳候案前便扬长而去,此事在满京闹得沸沸扬扬,更是叫本就无甚好名声的平阳候府更加声名扫地。 须知,此前在大晋,从来没有妾室竟要同夫君和离一说。 贺文茵略一点头,“是。” 那事她是留意着不假,但大部分都是徐姨娘自己所做的。 于是贺文皎抬起头来, “……既然如此,我唯一想托妹妹的事,便是想要妹妹能……代我照看我姨娘。” “……我只能尽力而为。” 略一回想那姨娘模样,贺文茵微微蹙眉,只无奈着如此答, “姐姐也知晓,生产本就是女子此生最大的关,我无论如何也不是神仙,最多只能请了太医去帮姨娘盯着,再请千金圣手日日照看。可最终,这关能不能熬过去,还是……由不得我的。” 说罢,只愈发低垂下脑袋一叹,贺文茵沉默不语。 叫人看着徐姨娘那边时,她也在帮着照拂她的姨娘。毕竟从前她们也曾帮过她忙,如果可以,她也想要她平平安安的。 这样世上也不至于再多出一个没有娘亲的可怜人。 听完这话,贺文皎攥紧杯盏,半晌才答, “……好。” 此后,长长一阵沉默后,她听见贺文皎轻声启唇, “妹妹进过大夫人的院落不曾,记得里头是何模样罢?” 闻言稍一思索,贺文茵点点头。 大夫人信佛,她记得她那厢房里面近乎就是间佛堂,满是模样不同的佛像,还一日十二个时辰都燃着香,浸得大夫人身上也满是呛人味道。 她每每进去,瞧着那袅袅香烟后头面容不清的尊尊佛像,都觉得……莫名其妙起鸡皮疙瘩。 贺文皎一叹,“那妹妹有没有想过她为何信佛?” 贺文茵蹙眉,目光移过去,“姐姐不妨将话说清楚。” “李大夫人死后,文锦不是总是病么。” 稍稍摩挲着手上杯盏,贺文皎低低开口, “某次……大抵是李夫人死后不久罢,我去探望文锦,发现大夫人已然在里头,因着不熟识她,我便只等在外头不曾进去。” “可我却听见她说……” 边骤然皱起眉,贺文皎边缓缓道, “是她对不起她和她娘亲。还一直念叨些什么……” “若她当初做了什么便不会这样……一类的话。” “我便想着,李夫人的死,她大抵是知情的罢。”如释重负般一吐气,贺文皎轻声开口, “只是……同我一般,非到必要时候不愿说出口罢了。” 听完她这番话,贺文茵近乎要攥坏手上杯盏,连带着面色也发白,只愣在原处,久久不曾回神。 而见她这样,贺文皎只一叹。 “……对了,还有一个要求。” “便请妹妹……代我看看姨娘罢?” …… 望着那个掩盖不住震惊模样匆匆离去的背影,贺文皎站在门廊下头,便是一边嬷嬷催着要她去照看婆母也不曾回神。 她从前对这个妹妹,态度其实便很复杂。 一开始,她觉着她定是活不到长大。 毕竟在那般的环境下头,又是这样一副身子,怎可能安然无恙地好好活着?不如早日投胎来的痛快。 可她偏生就那么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