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头晕目眩,齐生双手发冷,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宁清柠成本的手稿、电子版上那明显早于他的文章的时间, 无疑不是有力的证据。
即使他的律师在极力质疑证据的真实性,努力找出漏洞, 但对方总能有条不紊应对;甚至对于自己提供的所谓“证据”,他也能迅速找出律师想极力隐瞒的漏洞。
看着宁清柠的表现,齐生的心成了无底深渊,只感觉自己在不停地往下掉。
这次开庭持续了多少分钟,齐生不知道;宁清柠与律师说了什么,齐生逐渐也听不清楚,他最后只听见审判长念了长长一段判决。
核心大意是,宁清柠胜诉。
魂不守舍的退出了法院,齐生看着淡然离开、面上不显出胜诉欢喜的宁清柠,心里冲动上身,叫了他一声。
对方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回头。
齐生快跑几步,拦住了他,他扶住膝喘了几声,抬头看向宁清柠时,诧异地发现对方脸色并不好。
不待多加思索,他收到对方不耐烦的一眼:有事?
“我都在网上道过歉了,这事不是早就翻篇了吗?你一言不合把我这个四年的大学同学兼舍友告上法庭,让我吃了官司,很开心很得意?”
齐生想到自己收到传票后,给他发了数条服软短信,语气卑微地乞求宁清柠撤诉,宁清柠却一条不回他,内心有些火气。
宁清柠钝钝地望他一眼,慢吞吞地反问:“你无缘无故抄袭我这个大学同学兼舍友,又反诬陷我,还让我被网暴,很开心很得意?”
他语气带着些厌烦与倦意,不是法庭上意气风发、慷锵有力的样子,也不是上一次见面淡然中透着胸有成竹的样子。
倒像极了两人关系开始亲近起来那一天的模样。
因而面对宁清柠攻击性并不强的质问,齐生心里涌出的不是被人捅破遮羞布的羞恼,而是久违的回忆。
*
北起大学是国内重点大学,能考上北起大学的,多少算得上天之骄子。
尽管脸长得堪比校草,但宁北凉并不是个风云人物,他不参加社团活动,不报名表演比赛,整天只安静泡在图书馆读书。
但如果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又会回以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因而,在这所人才辈出的学校,宁北凉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透明,就连舍友齐生因为他整天的早出晚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的印象只有对方笑得挺阳光的。
直到那一天,齐生的一节选修提前下了课,
他照常回到宿舍,意外的发现宁北凉久违的在里面。
窗帘半拉着,宿舍里半是昏暗半是明亮,宁北凉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手死死压着自己的胃部,狼尾凌乱在散在肩上,表情厌倦中带着阴郁。
阳光似乎照不到他身上。
那时尚且大一的齐生还是个纯粹单纯的学生,他被眼前的画面击中了,同情心泛滥,主动向宁北凉伸出了手。
带他去了医务室,问他有什么不开心,再后来,顺利成章邀请他一起进行小组作业,一起打球。
在两人开始写书之前,他们确确实实有过一段纯粹美好的友谊。
*
曾经的美好与宁清柠“很开心很得意”的质问交叠在一起,齐生感受到了一种时空的错乱感,他不禁在心里问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美好从指尖开始溜走了?他们为什么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一步了?
大概是从,宁北凉写书取得成绩的那一刻开始吧。
*
齐生是主动选择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不夸张的说,他从小就对文学,对文字有着发自内心的热爱。
因而在学习了一定的专业知识后,齐生迫不及待想将理论化为实践,拉着宁北凉一起写作。
——北凉平时总是对什么都没兴趣的样子,不如给他找点事做。
一开始,齐生是以帮助者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的。
可是他没想到,本来是陪着他的宁北凉,取得的成就、获得的称赞却远远大于他,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不过是第一本书,他就能被人求着出版,求着开签售会。
嫉妒,越来越嫉妒,看到宁北凉的每一刻,心里都在质问凭什么。
此外,胃疼到痉挛也只能自己忍过去的小可怜突然变成了小有名气的作家,这种自己照顾的弱者突然间比他还要强了的落差让他接受不了。
但齐生没有说出过这些情绪,他只是缄默着疏远宁北凉,于是不知不觉间,他自己被扭曲成了嫉妒蒙蔽双眼的怪物。
最初的最初,那些对文学的单纯热爱早已离他而去,他终于为了追求名誉——也为了把宁北凉打下去,采取了不耻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