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术过去坐在景培旁边,指着自己:“我看起来怎么了吗?”
景培合上本子放下笔,食指和拇指端着下巴,严肃的目光在许术脸上巡视,然后露出个笑:“变帅了。”
许术就松了口气,也开玩笑:“这种东西越说越没,别再夸了,以后如果变丑了就朝你要钱整容。”
“那我的钱岂不是永远花不出去?”
许术说不过他,认输了,不再跟他闹,进卧室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澡。出来时景培还在客厅。
“还在写呢,眼睛累不累?”他伸手理了理景培的碎发:“有点长了。”
许术头发密,吹风机是很老的款式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嫌举得手酸,常常只吹到半干。半湿润的头发里带着洗发水馥郁的香气,在不大的客厅里发散到各个角落。
景培抬眼看他,或许因为角度的原因,眼神比之前暗一些:“哥,我帮你把头发吹干吧,一会儿感冒。”
许术很少跟关心他的人唱反调,闻言就从沙发上起身:“我自己去厕所吹,两下就干了。”
景培拉住许术的小臂,仰头看他,光照进去,眼睛也没有很亮,反而有种什么东西沉淀下来的平静:“我来吧,作为交换,哥帮我剪个头发吧。”
修长的五指透出些病态的青色,动作轻柔地穿梭在乌黑的发间。老式吹风机噪音很大,呜呜呜在耳边响,像有人在哭似的。
许术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不太确定,大声问景培:“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景培最后轻轻捻了捻手里的发丝,关掉吹风机,笑着答:“嗯,吹好了。”反正也是三个字,都一样的。
许术没给人剪过头,在手机上挑选专业的工具时专注又严谨,怕东西不称手给人剪坏了,一选就选到平时睡觉的点。
“该关灯了,明天再看。”景培说。
许术就放下手机,拍下床头的灯控,光线骤然熄灭了。他在黑暗里一边躺下一边说:“明天再给你选个简单又好看的发型,肯定丑不了。”也不知是在安慰景培还是安慰自己。
景培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很久,许术那边终于传来清浅的呼吸声。许术睡着了。景培拿出手机看了眼,两点四十六。距离他们关灯已经过去四个半小时。
景培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眼睛适应黑暗后,能借着窗外朦胧的光看清一些依稀的轮廓,比如许术在梦中绞紧的,不再表演‘一切都好’的眉毛。比如许术模糊不清的难过。
“谁让你这么伤心?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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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正午了,日光倾泻,医院外到处都是亮堂堂,大爷摇着轮椅溜达,儿童病房窗口飘出一串串色彩缤纷的泡泡。
天气好,大家都像得了阳光的小花小草,抖着精神。
方慧安如往常般快步经过他们,乘电梯来到住院部的三楼。
推开病房门,季康元果然已经醒了,眼睛依旧望着单调的天花板,听到动静后转了转眼珠,扯着声带喊了声“妈”,算作打招呼的礼数,然后就又转回头去。
病房的窗户关着,连点声音都很难进来。安静渐渐向人身上欺压,变成一种难言的凉意。寂然的空气里,似乎连落进屋内的阳光都变得苍白单薄。
从走入这间病房的那刻起,就俨然与外面的欢声笑语已经是两个世界。而季康元这三天都这么一直孤独地缩在阴影里。
方慧安关好门,走到季康元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更加消瘦的脸颊,眼眶有些发热:“今天肚子饿了没有?妈妈叫人送点吃的上来好不好?”
季康元轻轻晃了晃头。他没有绝食,是真的不饿也吃不下去,但无从否认的是,他的确是因为一直没吃饭才进的医院。
想到方慧安昨天的眼泪,季康元还是哑着嗓子道:“再给我挂一袋营养液吧。”
他没有想拿自己的性命做什么煽情的表演,只是觉得好累,好像怎么做都是徒劳的,西西弗斯不管推多少次巨石,它最终都是会滚落下去。
季康元最近几天没有想许术,因为想到他就会想要落泪,所以他克制着本能尽量不给医生和方慧安添麻烦。忽略掉许术,像暂时忽略掉灵魂,表情难免就会变得呆板,可季康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