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谣在被褥里又是羞怯、又是紧张地等了半晌,最后等来她的一句赦免令。他一面穿衣,一面庆幸,可真到下了床朝外走时,心里却堵塞得慌。
吕妙橙……果真是把他当床侍啊。虽然和之前说的一样,可一想到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指尖都渐渐凉下来。
她哄他,夸他,不遗余力,向他保证不会弄疼他。
喁喁细语,如沐春风。仿佛他真是被她放在了心尖上的人。
不过是想让他在床笫之事上配合她罢了。
花言巧语是最不能信的,可偏偏它最动听。
于是他粲然一笑,离开前对她说道:“妙橙若是想见我,我就在偏室等着你。”
夜风萧瑟,吕妙橙依依不舍地目送他渐行渐远,转头打开暗室,翻找起残梅九霄寒的秘籍来。这秘籍十分难找,橱柜和角落她都搜了一遍,只翻出一堆杂物。
六年后的她心思未免也太深了,角角落落都找不到,吕妙橙甚至敲起了墙壁,试图找出暗格。
以后的她变化如此之大么?
不,也不一定……吕妙橙心想,若是现在让她藏一本秘籍,她定会把它塞在枕头下面。
视线投在那张铺着稻草的小床上,她缓缓地走过去,拿起枕头。
枕头下面,赫然是一本泛黄的册子。
吕妙橙脱了鞋趴在床上,下巴垫着枕头翻看起这本秘籍。书中从筑基谈起,一重至八重都写的很详尽,唯独九重是几页空白——也称不上是空白,二十三岁的吕妙橙在空白书页上画了许多杂乱无章的线条,突破九重的心境可见一斑。
她叹了口气,决定从头看起。
……
册子上的黑字慢慢模糊得起了重影,吕妙橙抬眼看了看燃烧过半的灯烛,将秘籍合上放回枕头下面。她哈欠连天地从暗室出去,一头栽在床上,又猛地想起什么,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案前拿药。
其实她也没看多久,只是这册子的话语晦涩难懂,理解起来尤为费劲,吕妙橙的脑袋像吸了水的海绵一般饱胀。
今日筑基不曾读到十一,明日还需多加努力……努力读书……
药效和疲乏的两重作用下,吕妙橙很快便进入梦中。
每月十五,是收债的日子。
收债人是一个中年女人,名字叫做秋杨,体格健硕,力大得出奇,拎吕妙橙就跟拎小鸡崽似的,关上门就是一顿猛打。
今天也不例外。
吕妙橙和大雪站在村口路边极目远眺,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走来,一人一狗均是受惊窜起,一股脑儿地朝田地里逃。
远远的,秋杨在喊:“吕……妙……橙!”
稻田是绝佳的躲避场地,吕妙橙蹲下来抱住膝盖,听着愈发接近的脚步声,屏住呼吸。
头顶忽然天光大亮,她浑身一颤,讪笑着抬头:“哈哈哈……秋姐姐,早上好啊。”
后颈被钳住,秋杨威胁道:“别逼我光天化日之下打小孩。”
“我们进屋说!”吕妙橙竭力挣扎,“我刚刚是跟你捉迷藏呢。”
大雪发出一声高亢的嚎叫,蛮牛冲撞般奔来,秋杨另一只手一捞,将这条黑狗提起:“大雪,你也是,别逼我连你一块打。”
农人总是很辛勤劳苦,天未破晓便要下床做活,关于早饭,有的喝口凉水对付一下就是,有的先饿着肚子做上一阵,等家里人提着做好的食物送到田垄。
村西头的李家夫郎提着东西往田里走,一边走,一边不住骂道:“……真是把你嘴养刁了,大早上想吃烙饼,我给你烙饼,烙你十双鞋垫子!”
“嗯?吕妙橙怎么还没起床?”
他路过吕家,这门扉还是紧闭的,大雪趴在门口,无精打采地埋头拱土。
“吕妙橙?”他扬声唤道,“我今早烙饼的时候手抖,烙多了,你过来拿!”
“好!”
门里传出一道声音,听起来急得像是在上茅房。
等了一会儿,门“砰”地从两侧打开,吕妙橙捧起两手:“谢谢李姐夫!”
“你的脸怎么了?”
李家夫郎狐疑地打量着她淌血的嘴角。
“没事,起床没看清路,摔了一跤。”
挥手送走了他,吕妙橙掰下一块喂给大雪,整张饼囫囵吞下去。秋杨调整着护腕,道:“看起来,村子里的人对你不错。”
“我没了娘又没了爹,多可怜啊,”吕妙橙试图卖惨,“要不你也对我好点?打我的时候别打那么重行不行?”
“想得美,”秋杨单指点在吕妙橙胸前,痛得她倒吸凉气,“用这种方式还债已经是便宜你了……喂,难不成你想去人家府上做一辈子的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