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与凄苦的草芥镇和繁华的东汀城全然不同,许是春宴将近的缘故,城中彻夜明灯如昼,从城楼上远眺过去,宛如一片浩瀚星海。
“京都风水养人,是个好地方。”
耳畔回响着宁赋的话语。
吕妙橙忘不了第一次听见这话时的心情。
外面的世界对于她来说是未知的,就像一个神秘的盒子,而宁赋就是那把开启盒子的钥匙。宁赋的话语就是吕妙橙对外界的全部认知,她逐字逐句记在心里,什么也不说,只用钦佩的目光注视着宁赋。
老实说,宁赋曾是她希冀的师长模样。
她温文尔雅,谈吐不俗,从不居高说教,也不难亲近。吕妙橙的每一句话她都可以轻易接住,而她的每一句话也都能说进吕妙橙心里。
如果宁赋永远只是宁赋……
吕妙橙的眸光冷下来,嗤笑一声。
她居然还会对那个人有所遐想。
“雍王世女,”她转过头来,对端坐于桌前的人说道,“我初来乍到,不太清楚。这春宴是什么日子?”
世女阴恻恻地抬眼,定定看了她半晌才道:“此乃圣上宴请新科进士和群臣的宴会……怎么,你也想去?”
“嗯,还要劳烦世女携我一同前去。”
“你还不死心,决意要杀我母王?说起来你也算是王府之人,我母王乃是你的血亲……”
吕妙橙低声道:“她杀了人就该偿命。”
“哦?”
世女莞尔一笑,“那吕阁主,你又杀了多少人,该偿多少命呢?”
空气有一刻的静默,就连城楼上流动的风也似乎停滞了一瞬,万家灯火无法照耀这极寒的高处,它是满城暖春中突兀的一支冰棱。
“我这条命,就放在这里,”吕妙橙缓缓地说,“想让我偿命的人不少,谁若是有能力,拿去便是了。”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她将话锋一转,“世女与雍王是至亲母女,她为何要千里迢迢寻我回去?难道世女的才学还不如我一介乡野农户?”
“你!”世女一拍桌面,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比,不过是个野种罢了!”
“野种?”吕妙橙眼眸闪了闪,忽然迈上前去,俯身凑近了世女,一手落在她的肩上。
“你……你想做什么……”
吕妙橙的手指扣住她颈侧跳动的血脉,慢慢地摩挲:“如果雍王没了,那世女也没必要存在。倒不如先除世女,用你这‘纯正的血脉’告慰亡灵……”
她的手指忽然顿住了。
跳动的血脉旁,有着一个小小的突起。它并不明晰,但动手触摸便可以知道,这绝不是女子该有的东西。
吕妙橙攥住世女的手腕,按住脉门。
须臾,她笑了起来。难怪雍王要不远万里来寻她……因为雍王府里根本就没有世女!
至于这些
年来雍王所苦苦追寻的兰霞泓,渊族祭司说过它有重塑肉身的功效。它既然能够令衰老的身体重返年轻,为何不可将男子之身重塑为女子?
“世女……不,王子,”吕妙橙放开他,“没想到你竟伪装了这么多年,难不成,你真想坐上那个位置?你们需要兰霞泓,如果它能成功重塑你的身体,那我也就不会被雍王看重了。”
“是,如果取到兰霞泓,今后雍王府与你无关。”
世女的慌乱只持续了几息,他便面色如常地劝道:“此次宴会你若是不插手,让我们取到兰霞泓,今后你继续做你的闻倾阁主,我母王不会再强求你。”
“听起来是不错,”吕妙橙坐在桌上,手指敲击桌面,“可我最见不得你们如愿。再者,如果我对她没用了,以这些年来我对她的刺杀来看,她会毫不犹豫杀了我吧?”
“更何况,我觉得我对她的杀心,不比她对我的少啊。”
吕妙橙捏住他的下巴:“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我想让任永夏像我一样。我想让她所求皆不得,所梦皆成空,所有皆失去——包括你。我要让你穿上男装游街。”
“你这个疯子!”
“我说错了,”吕妙橙蓦地改口,“我应该让你**地游街。”
“……你!”
世女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他想远离这个女人,可是肩膀被她死死攥住了。
“这是欺君之罪,你游街之后就是问斩。”
吕妙橙附在他耳畔轻声说:“你知道砍头是什么感觉么?我见过,你以为头被砍掉就不会痛了?他们临死前反而会牢牢记住断颈之痛,有不少人脑袋飞出去的时候还在惨叫。而且,我会替你买通刽子手的,保证第一刀砍在你脊柱右边,让你的脑袋像灯笼那样摇摇晃晃……你那时候还能看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