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巨大的茫然与空虚,居然先悲伤一步攫住了皇帝的全部心神。
他平静想着,我到底是看轻了你。
心血衰微,心力耗竭。
哪怕忠于的主君早早驾崩,相伴的恋人已经死去,数年心血一朝尽废,变法之策化作烟云,自己幽禁于一方之地,成了真真正正的活死人,仍然直到最后一刻,都在通读历代典章规制、当下邸报。
李进的声音夹杂在风里,忽远忽近,有些缥缈,听不真切。
皇帝缓缓抬首,问道:“你说什么?”
李进连忙又重复道:“回禀圣上,宫人禀报,永乐公主昨夜至今,断断续续啼哭不休,已经哭得气噎声嘶,医官看过,斗胆请圣上示下,是否要用安神汤。”
他谨慎地偏转视线,小心翼翼低着头,等待着皇帝的态度。
或是雷霆动怒。
或是不管不顾。
都在情理之中。
然而皇帝沉默片刻。
他再度低头,很仔细也很认真地看着榻上的女子。
像看一尊易碎的美丽瓷偶,一捧月色下明亮的皑皑白雪,一朵即将盛放的绝世名花。
那尊瓷偶碎裂了,那捧冰雪融化了,那朵花在即将完全盛放时凋落了。
然后他说:“抱过来。”
不必皇帝第二次开口,宫人们如蒙大赦,跑得飞快。
那嘶哑的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力竭,越来越低哑,像一根细细的、紧绷的丝线,随时都会断裂。
幼小的女童哭得气噎声嘶,眼睛红肿成了一条线,已经无法完全睁开。
她在嬷嬷的怀抱里挣扎,分明已经疲惫困倦到了极点,好像随时都会睡去,却仍然抽抽噎噎地哭着,两只小手竭力向外伸着,像是在求一个来自旁人的拥抱。
皇帝伸出手。
嬷嬷有些担忧,又有些犹豫。
她害怕公主挣扎之下会冒犯皇帝,但终究不敢违拗。
进退两难之际,李进果断地将啼哭不休的永乐公主接了过来,亲手递到皇帝怀中。
女童的挣扎忽然停止了。
这并非是因为皇帝的怀抱格外温暖,令她心生喜爱眷恋,而是因为她看见了榻上的人影,认出了自己最依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