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气味伴着风一同吹进车窗里,昏暗的云层渐渐凝实, 将天边缓缓隐没的夕阳光彩掩去大半。
今夜有雨。
公主车驾驶过长街,碾过青石板时辘辘作响。
车驾沉默前行,车前深青色华盖本极明亮,此刻也显得黯淡无光。
景涟端坐在车中。
她生于深宫长于深宫,仪态几乎刻入骨血深处,哪怕此刻心乱如麻, 嘴唇抿得失去血色,依旧脊背挺直,双目平视前方,颇显凛然端庄。
公主心情不好, 兰蕊将其他宫女都遣出车驾,只令她们坐一辆马车跟随在后, 自己独自守在景涟身前。
景涟勉力按下纷乱心绪, 认真思索。
她从前笃信父皇待母妃情深意重。宫中皇子皇女众多, 唯有她们母女深受宠爱。贵妃疯癫二十余载, 宫中上下不敢有半分怠慢, 如果不是皇帝上心,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拜高踩低的宫人, 绝不会谨慎至此。
周逐月出口的话语, 景涟尚且可以当做胡言乱语。
但魏六的描述, 赫然证明周逐月所言非虚。
更重要的是,如果贵妃只是皇帝用来隐瞒一些旧事的幌子,景涟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 那么很多旧事其实都能说得通了。
景涟深深闭眼。
周逐月与魏六,这二人背后一定有别的推手。
他们的话, 景涟不敢全信,也不能全然不信。
她不知京中形势如何,宫中的形势还算清楚。
如今宫中风声鹤唳,既有后宫与东宫争夺宫权的拉锯战,又有秦王、齐王与东宫之间的隐隐对抗。
皇帝对此乐见其成,却也不会任凭宫中局势失控,乱成一锅粥。
所以景涟在宫中轻举妄动,寻找旧人,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
她凝眉沉思片刻。
人凡是行事,一定有其目的。
周逐月与魏六,一个内廷女官,一个行宫太监,这二人之间,究竟是从何处而来的一根线牵引着他们,将他们串联在了一起?
他们背后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引景涟怀疑自己的身世,探寻她真正的母亲?
景涟想起了周逐月曾经提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