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查看送往鸣芳阁的礼物时,白露过来,悄悄对她回禀了一件大事。
雪姨娘小产了。
沈棠有些惊讶,屏退众人,只留下白露,细细问了缘故。
鸣芳阁的水太浑,白露虽留心打听过,也说不清楚什么缘由。
“听说好端端的,白日里还出了房门,亲自喂了鸟儿,大半夜里,忽然就腹痛难忍,等到第二日天亮时就见了红,流了好多血,家里来了好几个大夫,把了脉,都说孩子留不成了,索性用药打了下来,总算保住了性命……只怕是日后子嗣艰难。”
祁承洲因为此事勃然大怒,打了半个院子的丫鬟,又撵走了四五个人,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来小产的缘由。
那雪姨娘不光伤了身子,还自打落胎后,还发了好几日的烧,退烧后又音低声哑,口不能言,竟成了半个哑巴。
鸣芳阁,秦姜云收到沈棠让人送来的礼物,脸上也没甚笑意。
“春儿,三奶奶给西厢送了吗?”
“送了,和我的一样,倒是不偏不倚。”
“她倒是沉得住气。西厢那蹄子有孕了,她不来恭贺,眼下人没了孩子,她也不作贱人。”
“三奶奶素来不是那等张狂的人。不像那西厢的,一朝得势起来,谁都不放在眼里。”
“难免啊!人一得势就得意,一得意就要张扬,一张扬……就未免招人恨。春儿,西厢那事儿,当真不是你的功劳吗?”
春姨娘摇着头苦笑:“当真不是。咱们那位爷看得死严,吃的喝的都那般严密,实在没有机会下手。”
春姨娘暗中怀疑是秦氏下了手,又故意这么问她,好摆脱自己的嫌疑。
可秦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心思是小等上小半年,等月份大了,一不做二不休,一尸两命,连那狐狸精一起打发了。
没成想,还没等过了头三个月,那孽障自己就没了。
“正是老天有眼,护着我的鸾儿啊,不肯教她被贱人的孩子踩在头上。”
小产之初,雪姨娘从高烧中清醒过来时,声音虽哑,倒还能说几句话,亲耳听说孩子没了,饶是那般冷心冷意的人,也落下了眼泪。
祁承洲把西厢房中吃的喝的用的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查来查去查不出缘由,只能当是命中注定子嗣艰难。
多年来,妻妾丫鬟间勾心斗角不断,明里暗里的,这不算是他失去的第一个孩子。
他见多了,虽说意志消沉,倒也勉强能笑。
“无妨,想来这不是爷命中的儿女,根上没福,没便没了。”
雪姨娘心头正恨,眼见他这般风轻云淡,流着泪歪在枕上,扭头不去看他,虽然咬着牙不肯哭出声音,单薄的身子也在锦被下颤抖。
祁承洲见她衣衫不整,头发蓬乱,也不搭理人,心里便有些不耐烦。
“你要哭就哭,哭出两声丢开罢了,成什么样子!”
说罢,他见雪姨娘病得那样,又有些心软,坐在床边,掰过她的脸来,用手指摩挲着她雪白的脸颊。
“你养好身子要紧,日后还能给爷生儿子。”
雪姨娘略偏了头,斜斜瞥了他一眼,声音听着嘶哑,语气倒够硬。
“有我做你家一辈子的奴才,还不够吗?再舍下命去,拼死拼活,给你家生出个小奴才,你才觉得痛快!”
祁承洲心里本就不痛快,听见这话,顿时无名火起。
“满嘴胡吣什么!奴才长,奴才短,谁说你来?”
雪姨娘冷笑一声,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冷意。
“还要人说吗?我是你们俩主子的奴才,生下这孽障来,也做个小主子的奴才。”
这话触动祁承洲的逆鳞,从腔子里冒出一股子森然怒火,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贱人!不识抬举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天高地厚?”
雪姨娘被他打得兜头歪在床上,原本苍白的脸颊上,登时红肿一片。
祁承洲犹不解气,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眼看着自己。
“你在跟谁说话?爷是谁?爷是你的夫主,是你这辈子的依仗!爷三番五次给你脸面,惯得你狂得没边儿!你不想给爷生孩子?呵,你想给谁生?想给你那小情郎生?可惜啊……”
祁承洲忽然一笑,咬紧了牙,伸出一指,抚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可惜死透烂化的人,爬也爬不出来了。”
祁承洲猛地松了手,把人往床上一掼。
雪姨娘倒在床上,猛然咳出声来,长长换了一口气,头一昏,软软栽倒在重重锦被之内,身下又汨汨流出血来。
屋里站着两三个伺候她的丫鬟,都知道祁承洲的脾气,躲在一旁,不敢说话,也不敢上来查看。
祁承洲冷眼看了半日,直到瞧见她身下的锦褥被血洇湿了一小片,方才开口。
“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