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是喜欢读书,却不大喜欢读书人。
读书人总是克己复礼,慎独守心,三思而行,难免有些淡漠疏离,也有些刻板无聊,就像自家爹爹……她不是很喜欢。
思来想去,又想起继母娘家的三表哥,相貌俊秀,家境富裕,真性情,有主见,也很有几分诙谐不羁。
更要紧的是,这两年,他经常暗中打量自己。
飘忽的眼神像风一样掠过来,在她身上落一下,又轻飘飘移走……
盯得她心头乱跳,只佯做不觉,任他打量,暗自忖度——这表哥,是不是喜欢自己?
自幼熟识,青梅竹马,亲上加亲……他若是真心有意,早就该开口提亲了。
可别是,自己自作多情罢?
少年人的心事,他不说,她也拿不准主意。
只好在他来做客时,寻了这样那样的由头,见上一面。
比如,给爹爹送一壶清茶。
比如,给继母送一盘果子。
比如,被小梨儿拉着去寻表哥玩闹。
自从隐约猜到爹爹的主意,她花了一整个冬天的时间,慢慢教会了小梨儿下棋,又几次三番提起……
“梨儿学得真快,可爹爹说,怀璟表哥的棋下得最好。你若是赢了他,才算是真厉害。”
小梨儿捏紧小拳头,记住了。
又逢春日,祁怀璟像往年一样,按时来沈家做客。
沈梨得了消息,立刻拉着姐姐去寻表哥。
拦都拦不住。
“好好好,你先等我换件衣服。”
她挑了一件淡绯色的桃花裙,颜色鲜妍可爱,衬着她的明眸皓齿,乌发粉颊,格外明媚动人。
平时,她很少穿这样娇艳的颜色,不想惹人注目。
这次,她想惹人注目一回。
沈梨扯着姐姐的手,拖着她来了客堂,又去闹祁怀璟。
“表哥,快来和我下棋!我要让姐姐看看,咱们俩谁能赢。”
祁怀璟笑意满满,自然没有拒绝。
他坐在棋盘的一侧,开始和小表妹下棋,眼睛却总不自觉地瞟向一旁,偷看那双帮忙整理棋子的手。
他若无其事,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沈棠早就察觉到了,心中有一点点得意,又有一点点着急。
傻哥哥,你在等什么?
……等着喝表妹的喜酒吗?
正想着,小梨儿又输了一局,嚷嚷着让姐姐替她报仇。
那人舒了一口气,终于寻到了由头,正大光明,抬眼看她。
“棠妹妹,你敢吗?”
沈棠微笑点头,大约比你敢些。
她敛裙起身,端坐在他对面,纤手拈起了玉白的棋子。
一来一往,黑白棋子,交错落下。
他时不时从棋盘上移开眼睛,风一般掠过轻盈鲜妍的裙衫,纤长柔嫩的手指,昳丽温柔的眉眼……又轻轻移开了。
沈棠却一眼也没看他,凝神垂目,来回拨弄着指间的棋子,盯着错落有致的棋盘。
方才听说,他又要去京城了。这一走,只怕又是小半年。
可是,春闱就快要放榜了。
棋盘渐险,双方都容不得半点儿分心。可她偏偏要试一试,看看谁更忍不住更分心些。
沈棠开始闲聊,聊着聊着,随口扯出一句要紧话。
“听说,表哥要和越家小姐定亲了?”
果然,他脸上波澜不惊,却下错了一步棋。
“无稽之谈,棠妹妹听错了。”
“哦,这样啊……表哥比我大几岁啊,怎么还不定亲?”
他只回答了前半句。
“好像是,大了两岁吧。”
语调依旧平淡无波。
“说起来,妹妹也快十七岁了,有相中的人家吗?”
沈棠沉思良久,落下紧要的一枚棋,叫他只能向前,不容退后。
“婚姻大事,自然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故意顿了片刻,看着祁怀璟捏起了一枚黑子,指尖紧得发白,眼神却沉沉下落,不肯抬起看她。
沈棠嘴角含笑,语调很轻,像是有些漫不经心。
“这两日,常听爹爹提起,学政院有一位新上任的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