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戚雪买了些经久耐放的吃食,拎在手上沉甸甸的,脚步沉重,埋头往前走着。
她确实并未太看路,只盯着眼前那三两步的距离,但主街道这般宽敞,她这贴墙靠边前行的小径上,原本也不该会撞到什么东西才是。
结果就是这般浑浑噩噩着,竟是不择路的,眼前被一堵死墙给拦住,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走偏了方向。
戚雪迷茫抬头,见面前竟是一堵人为砌起来的土墙。
这墙前以朱砂粉画了个圈,猩红猩红的,看着都叫人避之不及,街上那人潮都晓得避开,唯她一人众目睽睽之下,往前踩在了圈里才回神。
戚雪看着那红圈并没有太大反应,静静转身欲绕开它接着走,便见旁边迎上来一个目光灼灼的男人。
他吃惊睁着眼,从出现起,目光便黏在戚雪脸上不曾挪开半分,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姑娘请留步!”
戚雪打量了他一眼,不太想说话,死气沉沉淡声道:“公子何事。”
其实戚雪第一眼便看见了他发黑的印堂,在她眼中明显得就好像脸上蹭了脏污没洗干净一样。但戚雪就是有种直觉,知道那不是污渍,是他身上招惹了
“敢问姑娘,从何而来?街上这么些人都对此避之不及,姑娘是何缘故想入我这圈?”那男人睁大眼,不答反问。
他眼神真挚,看起来是真的迫切想知道缘由,但戚雪也是真的不想多言半句,只摇头敷衍:“误入罢了,劳驾,借过。”
“姑娘留步!”男人再次追上来将她拦住,戚雪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有事相求,而且还是相当重要的大事,仿佛将她视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大约不是为这发黑的印堂,便是家中招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想求个活命。
但戚雪并不想管这闲事,也不觉得自己不过跟着阿巳耳濡目染了这么些皮毛就足够卖弄了,此时一心只想快些回山,摇头道:“公子的忙,我无能为力,还请让让。”
闻言那男人没受挫反倒越发激动:“姑娘怎知小生所求何事?小生还未提及,姑娘便已言拒,您分明便是已经看出了端倪,您果真就是大师说的那位贵人。”
一边说着,那男人就这般直挺挺当街跪在了戚雪面前,她越退他越是膝行上前:“姑娘,求您听我说完。”
戚雪那连日来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是被他这剧烈的行径给拉回了神,顶着街头无数旁观者的目光,蹙眉后退:“我与公子素不相识,无恩无仇,你的事与我不相干,莫要再拦。”
戚雪转身就走,但碍于手中拎着的东西实在沉,三两步便被那男人膝行追上,他目光灼灼眼眶满是湿濡:“小生与娘子夫妻情重,她却突遭横祸殒命,只有您能帮我,哪怕再见她一面!一面就好!我还有好多未尽之言,谁曾想一别便是阴阳相隔……”
男人声泪俱下:“姑娘,求您可怜天下有情人。”
戚雪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停下脚步来的,又是在哪个瞬间鼻梁酸胀难忍的,回过神来之时,已是在苦苦压抑酸涩的眼睛,不要让热泪夺眶而出。
这几句话撕扯着心脏,戚雪难受闭上眼,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半盏茶的功夫后,戚雪跟着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来到了戎陵城中的一处宅邸。
马车上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给戚雪讲了讲。
这男人名唤何忧,与娘子一见钟情缘定三生,成婚后虽然一直膝下无子,但也是夫妻和睦恩爱有加,可惜好景不长,数月前他的娘子突染恶疾药石罔治,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彼时他正在外走商,赶回家中时候,尸骨已凉,连句遗言都没听到。
戚雪眼神闪烁了片刻,回忆着数月前她初到戎陵时候带来的那场疫病。心中绞痛难当,攥紧了手掌,满腔愧疚,有口难言。
何忧沉浸在痛苦之中,接着说道:“我归家后,夫人魂魄不散,托梦于我,哭诉说舍不得离开。家中人都道我是忧思太重才会有此一梦,但我知道不是的!她就是并未离开!”
戚雪动了动喉咙,良久才艰难发出声音:“我能怎么帮你?若能相助,必当竭尽全力。”
何忧感激地朝戚雪作揖,接着道:“得了托梦后的第二日,小生祖宅里的那株百年槐树,竟奇迹般一夜生花!当天下午,我家门口便来了一位云游的高僧,一眼便看出我家中异象,大师指点迷津说,我家这棵槐树有灵,能让执念未散的魂魄暂时依托,但仅仅只是权宜之计,若是十日之内不能得贵人相助,她还是会魂飞魄散。”
何忧紧张盯着她,害怕戚雪像他家中其他人一样,将他当作失心疯。
但戚雪的神情却一直如初,看在何忧眼中,便显然是位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相当有了解的高人。
她定了定心神,虽然此前阿巳一直说她厉害,但真到这种时候,戚雪心里也是相当没底,只能婉言道:“我……也不知能不能帮上,愿尽力一试。”
马车很快便到了何府门口。
戚雪撂开帘子往外看了眼,院中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树冠伸展得比屋檐还高,上面开满了一簇簇白色的槐花。
“到了。”何忧恭敬冲戚雪作了个请,她刚俯身下车,再抬头时,一眼便瞧见那何府院中,站了个背影熟悉的和尚。
第52章
压床
◎千年的大妖,没那么容易魂飞魄散◎
金白色的袈裟,利器一般的白玉禅杖。
再次看到这个背影,戚雪心中生出更多的是怨恨。
不论他初衷如何目的如何,归根结底,是他冲破了阿巳的‘千年梦’,才会生出后头这许多事端,阿巳才会为了给她抵抗‘宿命’而赔了性命。
戚雪知道,作为和尚而言他收妖没有错,但情绪当前,她就是没办法不迁怒于他。
何忧已经下了车,慌忙火急迎了进去:“大师!我按你说的方法,找到了那位能助我娘子的贵人!”
第一眼的冲击过后,戚雪垂着眼,慢慢意识到这事有蹊跷。
和尚此前分明表现得一副嫉恶如仇的凶悍模样,何忧的这位娘子若真的殒命不入轮回,岂不是就和当年的阿巳一样,乃执念深重,最后也有怨念化妖的可能性。
这和尚不喊着将其收服都算是发慈悲了,又岂会教他帮他?
“戚姑娘!”何忧见她一直没跟进门,忍不住又站在门口唤她。
于是和尚与戚雪的视线,遥遥相望上。
他的目光太锐利,戚雪下意识还是有些发怵,之前被他下过那恶毒玩意的恶咒,现在没了阿巳在身边,万一他再下手,她恐怕是毫无还手之力。
戚雪一面警惕着,做好了随时调头就跑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