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洋房外的围墙边,指间夹着一根刚点燃不久的烟, 听着耳畔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是个年轻人来问的, 大概二十五六岁,我让人从监控里截了张照片,一会儿传给你?我听说他还跑了好些医院, 专门就打听那一个人。戎青, 你看要不要我帮你去——” “没事,不用,我管他是谁。” 梅戎青单指叩了叩烟灰, 语气里透着漫不经心:“幸好我动作快,先让你帮我处理了,这次谢了啊。” “谢什么,你还跟我客气,你这次要在外面忙多久?有空就来家里吃饭啊,我爸也说好久没跟梅伯伯下棋了……” 梅戎青盯着旁边搬动道具的工人, 跟特意打来电话通知她的人寒暄了几句, 时不时朝旁边叮嘱:“动作轻点啊!屋里那老古董地板脆得不行,一用劲就要裂。” 电话那头的人很快知趣地道了别。 而她挂掉电话,看着路边这辆已经搬空的货车, 眉头拧起,提高了声音喊:“老魏呢!” 屋里顿时探出一个满头是汗的脑袋:“在在在!怎么了梅导?” “怎么才运过来这么点东西?你上回给我的图里可不止这些。”梅戎青的表情不太好看,“又要说来不及?” 负责整个美术大组的老魏面色一苦:“这时间实在是有点紧,标准还特别高,整个道具组都在加班加点赶工,几个老师傅已经叫苦连天了,确实是做不完,真做不完,上回也说了边拍边做嘛……” 他说得情真意切,梅戎青却毫无动容,没好气道:“人手不够是吧?给你加预算行不行?能不能够?”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魏搓搓手,露出一个有点赧然的笑,“咳咳,加多少啊梅导?” “你就这德行!” 梅戎青白他一眼,懒得计较,语气利落道:“先列个单子给我,还要多少人,多久能做完,一条一条全给我写清楚了,一天都不能再拖。” “行,我马上去弄!”说着,老魏回了回头,又喊她,“对了梅导,你进来看一下,这块景可能还是得调整——” 梅戎青脚步没动:“等会儿,我先打个电话。” 指间的香烟尚未燃尽,刚刚接到的那个电话也仍盘旋在心头。 有人在查兰又嘉的就诊记录。 虽然这次是她快了一步,没让对方查到,但多少有点运气成分在。 运气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梅戎青思来想去,始终有点不放心,低头滑动着手机屏幕,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很靠前的名字。 ? 如?您?访?问?的?W?a?n?g?址?F?a?B?u?Y?e?不?是??????u???è?n????0?Ⅱ?5?????o???则?为?山?寨?站?点 等接通以后,她连招呼也没打,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确定军区医院不会泄密吧?” 这问题起得突兀,但电话那头的人却并不显得惊讶。 透过淡淡的电波底噪,传来一道温润清朗的男声:“不会,怎么了?” “没怎么,未雨绸缪一下。”梅戎青说,“就算有人用手段去查,也查不到吧?哦,像你这种的除外。” “我这种的?” 那人跟着重复一遍,似是有几分无奈:“放心,我不会去打听,尊重你的隐私。”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可靠笃定,梅戎青还真的放下心来,神情一松,随意闲聊起来:“干嘛呢,今儿不上班了?难得看你接电话这么及时。” “今天周一,人不多,这个点刚好没有预约。” 她听得咋舌:“不是,我说你这破班还上出瘾来了?居然上了快十年都没腻,真有你的。” 对方淡定道:“可能是有瘾,毕竟这份工作还是挺有趣的。” “比如呢?别人到底都找你做什么稀奇古怪的忏悔了,给我提供点灵感?” “恐怕不行。”那人轻声笑了,“也要尊重来访者的隐私。” “……得。” 话头被堵住的梅戎青猛地吸了口烟,笑着调侃:“现在我信你能替我守好秘密了。” 对方的语调始终温和从容,听到她抽烟的动静,声音更柔和了些:“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打住啊!我可不是你的病人,少拿那套审我。”梅戎青很是警觉,当即反驳道,“我这是太兴奋了,需要释放一下,这一阵实在没空,不然就回来找你喝酒了。” “抱歉,我的问题。”男人便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还没跟你说过吧?三天后就开机了。” 梅戎青的语气里有种显而易见的迫不及待:“而且前段时间我找到最适合演谢雪的人了,等到时候做完粗剪,第一个给你看,你一定也会觉得惊喜。” “说真的,我有预感,晚秋会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部戏,无论以后还拍不拍戏、再拍什么,都不可能超越这部戏对我的意义了。” 因为她在筹备晚秋的时候,侥幸遇到了一个与电影主角分外贴合,亦有着相似命运的人。 更幸运的是,对方愿意将生命最后时光都交付给一部戏,和她一样是个孤注一掷、不顾旁人眼光的疯子。 这是真实人生的惨淡悲剧,却也是虚构故事的莫大福气。 创作者的一辈子里,能碰到一次这样的奇遇,注定永生难忘。 梅戎青的心潮澎湃溢于言表,电话另一端的人耐心听着,温声道:“恭喜,那一定会是部最让人难忘的电影。” 他并没有多问,话音里却有分量十足的诚恳真挚,令才华与偏执兼具的女导演听得眉目愈发舒展,眼神灼灼:“它一定会是!” 身后又响起剧组成员喊梅导的声音,她刚好抽完了一根烟,抬脚碾灭橘色光点,对电话那头道:“行了,你忙吧,我这儿也还有一堆事要折腾。” “先挂了啊小程。”梅戎青心情很好地同老友道别,“有空就过来探探班,酒管够,到时候我带你见见那小孩,你也会喜欢他的。” 听筒里最后传来的,是程姓男人带着淡淡笑意的温雅嗓音,如碎玉落清泉。 “好,下次见,青姐。” 中午一点,京珠市某酒店,位于走廊尽处的一道房间门被敲响。 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门外压低了鸭舌帽檐的年轻男生,低声道:“你叫我过来干什么?不是说最好别见面——” 不耐烦的话音在他看清了门内人的面孔之后,戛然而止。 “你是谁?”闻野皱了皱眉,“傅令坤呢?” 来开门的陌生人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闻言,当即侧身请他进来,讲话十分客气:“您找傅老板?请进吧。” 擦肩而过的时候,闻野看他一眼,了然道:“你是律师?” 那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反手关上了门。 光线明亮的酒店套房里很安静,透过客厅外的玻璃门,能看到一道身影站在露台上,但并没有太多声音流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