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笔,勾勒出一道坐在钢琴前倾情演奏的身影,鲜活至极。 画中的青年穿着宽大衬衣,柔软的发丝被风扬起,面露灿烂笑意。 兰又嘉蓦地睁大眼睛,像是看得出了神。 久久没有说话。 旁边的年轻男生观察着他的反应,指尖悄悄攥紧,语气故作不经意:“我随手画的,不算很好,所以才没想着给你看。” 兰又嘉总算开口:“我觉得很好。” 闻野正要松一口气,又听见他话锋一转:“但是……” 刚放下的心瞬间提起:“但是?” 抱着速写本的青年又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恰如纸页上一样灿烂。 “但是你画的时候偷懒了。” “……”闻野不假思索地否认,“没有偷懒,我画得很认真。” “那你还说是随手画的?” 心口不一的男生就沉默了。 好在,兰又嘉并未深究这一点,而是一本正经地指出了问题:“你衣服没画对,我穿的衬衫不是这样的。” 这场戏的服装是剪裁妥帖的白色衬衣,搭配英伦风格的西式马甲,整体看上去都是修身的款式,和速写里截然不同。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戏服,补充道:“哦,还有马甲也偷懒没画,你怎么这么敷衍。” 分明是在挑错,语气却是笑盈盈的,让人心头生不出一丝恼意。 闻野看着他,目光里划过一丝恍惚,没有解释这么画的原因。 反而改口认下了前一刻的批评。 “嗯,我偷懒了。” 他见到兰又嘉的第一面,对方真的穿着一件这样的白色衬衣。 款式简单,过分宽松,衬得那道单薄的身影更加孤零零的。 惊艳四座的演奏结束后,本该露出笑容的钢琴师,躬身谢幕时却掉了眼泪。 一滴幻觉般透明易碎的眼泪。 竟比那颗在同一时间滑出领口的昂贵钻石,更叫人难以忘怀。 以至于后来的闻野总是想,那个人不应该哭。 应该笑的。 甜味的糖果让他笑了。 平常的对话让他笑了。 偷懒的速写也让他笑了。 洁白纸页上,穿着宽大衬衣演奏钢琴的青年,是笑着的。 此刻就在面前的他也是。 “不行!不准偷懒,至少把马甲加上去。” “不加,已经画完了。” “可是这样一点都不写实。” “没关系,我写意。” “这是速写!怎么可以写意?” “谁说是速写?这是漫画。” “你明明是照着刚才的我画的,而且封面上都写了是速写本!!” “行,我划掉,改成漫画本。” “……闻!野!” “在,怎么了?要一起去吃晚饭吗?” “不要,我跟孟扬去吃!” “哦,那明天的漫画里也不加马甲。” “……” 原本正一边生气一边笑的人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明天也会画我吗?” 似乎在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一份忽然降临到他掌心的惊喜礼物。 礼物缎带散开后,便露出了那个久违的,与明天有关的承诺。 始终没能移开目光的人看着他,轻轻点头:“会。” “每个明天都会画你。” 他会一直画他。 直到明天的尽头。 第三天,七月十一日。 这是个蔚蓝晴朗的夏日,空气中弥漫着青草芬芳的香味。 行人们三三两两,脚步舒缓地走过草地。 阳光照亮他们身上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 与或苍白或瘦削的面颊。 独自坐在长椅上的中年女人静默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几分钟后,一道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她其实已经不想接起这个电话了。 无非就是换汤不换药的那些话。 “希望渺茫”、“只能看会不会出现奇迹”、“抱歉啊,这回没帮上忙”…… 那些在她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就有所预料的丧气话。 因为在剧组开机之前,她带兰又嘉去做全面身体检查的时候,早已听过医生毫无保留的诊断。 当时她最关心对方还剩下多少时间,够不够把戏拍完。 如今,她同样关心对方还剩多少时间。 铃声持续作响,在声音熄灭前,女人望着远处脚步迟缓的陌生病人,接起了这个不知是谁打来的回电,等待着可以预见的爱莫能助。 “喂?” 隔着遥远电波,耳畔传来的却是一道语气平静的温润嗓音。 “青姐。” 梅戎青微微一愣,下意识移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人姓名。 “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她语带困惑,“还是说我先找了你?” 这两天她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到处找医生,也托了几个医疗系统里的朋友帮忙。 但她不记得自己有急病乱投医到去问心理医生怎么治疗晚期癌症。 闻言,电话那头的男人笑了起来。 “没有,你没有联系过我。”他说,“但我听说了。” 梅戎青解了困惑,也叹了口气:“这就传出去了?” “放在别人身上不至于传得这么快。”男人道,“但这回大动干戈的人是你,就显得稀奇了。” 他话音微顿,语气更温和了一点,问:“是家里人?” 梅戎青没隐瞒,也没细说:“不是,是一个朋友。” “朋友?”对方平静无波的声音里终于显出几分意外,“难得看你对外人这么有心。” 梅戎青就笑了:“是啊,毕竟很久没有遇到这样能让我睡不着的人了。” 淡淡的叹息飘散在电波声中。 一时间缄默无话。 短暂的安静过后,对方没有再揪着朋友这个问题深究,转而道:“如果你不介意我擅自打听了你这位朋友的隐私——我听说是胰腺癌?” “对,已经差不多到四期了,很难治。” 梅戎青坦然道:“没事,我的心情还没有坏到必须接受心理治疗的程度,病人也说不要你的联系方式。” “看来我是无论如何都接不到这一单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轻笑一声,再开口时,话音里带了一抹令人安定的力量。 “青姐,把病例资料发我一份吧。” 梅戎青怔了怔,目光蓦地一亮:“你那边有办法?” “不确定,只能先拿病例过去看一看,不一定会有办法。”男人同样坦然,“我有个朋友在国外做这方面的前沿研究,上次聊天时说是有一些突破,这两天回国参加论坛,我正好也要去,可以顺便帮你问一问。” 即使这句话里充满了不确定,但已经是从昨晚到现在,梅戎青听到的唯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