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尾音令他有极短暂的动摇,但很快就再一次拒绝了。 因为富安的事相对棘手,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需要待在光海。 ——“傅先生,那你七月份有空吗?” 第三次,他不再直接拒绝,只觉得诧异,反问对方:非要这段时间去? 其实那一刻他在想, 从京珠出发, 经转后抵达哈博罗内的总航程是二十个小时,往返即是两天,加上一天的停留观光, 这趟总计三天的行程,或许能从仍然忙碌的七月挤出来…… 而在这个念头彻底明晰之前,那个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嗯,但是你不去也没关系。我不会再问了,我可以跟别人一起去,也可以一个人去。” 青年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分失落和沮丧,仿佛先前的反复追问,只是一时兴起。 所以,他就真的没有放在心上,放下了这个尚未得到充分考虑的行程计划,转而问起更关心的事。 ——“你刚才叫我什么?” ——“傅先生。以后我可以一直这样叫你。” 后来,他真的这样做了。 在那个宛如热恋的甜美夜晚,兰又嘉第一次重新叫起了这个生疏得如同初识的称呼。 也是最后一次,用那样充盈着幸福、憧憬的语气同他说话,柔和却执着地向他提出一个邀请。 可他始终没有答应。 所以,在两个月后的今天,当傅呈钧终于再一次听见那种久违的、令人想念的语气响起。 说的话却是:“我爱上别人了。” “就像以前喜欢你一样喜欢他。” “总有一天,我会彻底忘记你。” “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我不再需要你。” “我更喜欢未来的日子。” “傅呈钧,把我留在过去吧。” 这一刻,明明不喜欢回首的男人恍然地想,今天是三十一日。 是七月的最后一天。 他彻底错过了那份反复执着的邀请,再也来不及安排一趟在七月去遥远南非看雪的行程。 他竟将那个平凡夜晚发生的点点滴滴,都记得那么清晰,犹在眼前。 这的确不像他。 兰又嘉一直很了解他。 而他多少也是了解兰又嘉的。 傅呈钧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言不由衷的人。 所以如此郑重其事说出来的话,当然该是发自内心的。 爱上别人是真的,不爱他了也是真的。 现在的幸福是真的,对未来的憧憬是真的,放下了过去也是真的。 可傅呈钧又觉得,他似乎有些不了解自己了。 因为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了一个隐隐让人心慌的念头。 一个毫无来由的猜测。 ——兰又嘉在哭吗? 明明那道清澈动听的嗓音里没有一丝哽咽。 所说的话也没有半分异样。 他没有任何足以得出这个猜测的证据。 可这个念头偏偏在脑海里生根发芽、挥之不去。 傅呈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很奇怪,他想。 他曾经从来不用这个笼统轻率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因为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虚无缥缈的运气,更没有不可思议的巧合。 万事万物,都有历历可辨的逻辑。 和有条不紊、顺势掌控的秩序。 而这一刻,他只是想,太奇怪了。 一切都太奇怪了。 兰又嘉突兀打来的这个电话很奇怪。 从会议室失态离开的自己很奇怪。 电话挂断后,浮现在脑海中的无稽猜测和莫名恐慌更奇怪。 最奇怪的,是胸膛里那颗忽然间被疼痛啃噬撕咬的心。 原来在没有任何疾病侵扰影响的健康状态下,人的心脏是会蓦然作痛的。 会被一种真实的、剧烈的疼痛深深缠绕,如附骨之疽。 多荒谬。 同样是在这个瞬间,他好像又多了解了兰又嘉一点。 傅呈钧真正理解了他为什么会因为一段早该如幻影般淡去的往事,在每个雨天都陷入真实的颤栗和疼痛。 也理解了曾经的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 “傅总!” 身后蓦地响起一道急促忐忑的呼喊。 和一阵清晰鲜明的脚步声。 在顶头上司无故离席,整个会议室陷入茫然议论之际,安娜只愣了几秒钟,就迅速替自己的老板补上了那句会议暂停,又在安抚众人后快步追了出去。 可她没赶上这部已然关门的总裁专用电梯,便只能在焦灼的注视里,盯着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一路下行,最终定格在负二层。 是傅总平时常用的停车层,但此刻司机应该并未在那里待命。 反应极快的新任助理搭乘另一部电梯下楼,期间脑海中盘旋着无数疑问。 到底是谁的电话,能让在里昂先生面前也淡然沉静的男人,显露出这么冲动的一面? 或者说,电话那头究竟传来了一个什么样的消息? 很可能是个影响非常重大的坏消息……与公司有关的坏消息。 她能及时赶到停车场,追上傅总吗? 如果不能,她是否要主动联系傅总,以便随时候命? 还是说,她应该先向林秘书汇报这个突发状况? 电梯门开启,心神凛然的安娜大步跑进了光线昏暗的停车层,视线于四下逡巡。 起初,她听到了一阵被室内回音放大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立刻循声追过去。 可渐渐地,脚步声消失了。 那道低沉沙哑的嗓音也随之淡去,不再回响。 地下封闭的空间变得分外幽冷沉寂。 匆匆追来的助理因此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到处寻找的目光也变得小心犹疑。 直到她越过一部部安静停放的轿车,终于看见了那道被灯光拉长的倒影。 没有温度的白炽灯光,无声地覆过男人宽阔的肩膀,像一阵终年不化的积雪,冻结了这道向来充满压迫感的高大身影。 他整个人凝滞在原地,单手执着手机,冷白的手背上青筋起伏,攥得很用力,仿佛那通将他唤走的电话还在持续,可逐渐走近的助理分明听见那里面传出一阵规律的机械提示音。 那双本该如宝石般冰冷无机质的灰绿眼眸,竟如熔岩滚沸,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浓重情绪,见之心惊。 以至于安娜一时间里顾不上任何考量,脱口而出道:“傅总!” 她慌张问候:“您还好吗?” 被积雪冻结的身影循声回眸,光影变幻了落点,彻底显露出那张往日漠然俊美的混血面庞,那份异样便更明显了。 男人的面色很苍白,一种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的苍白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