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奄奄一息。 其实孟扬一点都不想看到嘉嘉露出这样的神情。 哪怕是在戏里。 这是在拍戏,还是真实呢? 他有点分不清了。 他好像也想不起来这场戏的台词了。 厚厚的酒瓶底眼镜飞出好远,镜片跌碎了,沾满尘土和鲜血。 一贯嘻嘻哈哈,爱出洋相的年轻学生看见自己汩汩流血的胸口,又打起了退堂鼓:“怎么这么倒霉,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他仰头看着那个最耀眼的同学,抱怨完了,又愣愣地说:“但是你来了,所以我才想来的……” 他一直想要成为最好的演员,这是他从小以来的梦想,支撑着他考上了电影学院的梦想。 可这一次,他真的不是为了要演戏,才来这个剧组的。 在认识嘉嘉之后,在给嘉嘉做了一个月助理之后,孟扬渐渐觉得,如果能成为一个最好的经纪人,也不比做演员差。 他想看见嘉嘉成为最好、最红的演员。 但是嘉嘉说自己要出国治病,不再拍戏了。 嘉嘉到底生了什么病? 为什么越来越消瘦、虚弱? 孟扬始终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奄奄一息的四眼仔没有去捂胸口的血洞,反而去揉自己没了厚厚眼镜遮挡,视线模糊的眼睛。 “我哭了你就别哭了,我自己丢人就行了。” “其实一点也不疼,我是不是没被打中啊?” “我就知道我不会那么倒霉。”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真的不疼……别难过。” 轻快的话语渐渐消弭于混乱的杂音中。 耳畔尚有枪响,世界却已寂静下来。 那双温柔的眼睛变得更加悲伤。 梅教授喊了卡,她说:这条过了。 米悦姐抹了把眼睛,笑着给他鼓掌。 嘉嘉也在笑,目光里的悲伤很快和这个一条过的镜头一起消逝了。 孟扬对他说:“虽然不小心改了词,但我演得还不错吧,嘉嘉,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嘉嘉向他伸出手:“快从地上起来,一起去看回放——我哪有不高兴?我都被你带进戏里了,到现在都没出戏。” 他的眼睛依然很美,即将露出熟悉的灿烂笑意。 掌心单薄却温暖。 孟扬被他拉起来,没出息的眼泪反倒掉得更厉害了。 他想,自己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嘉嘉喜欢闻哥,闻哥总能逗嘉嘉笑。 比他成功得多。 可现在,闻哥不见了。 还有谁能让嘉嘉真正开心起来? 三点十六分。 救护车内。 耳畔始终嗡嗡作响,仿佛还萦绕着纷乱的脚步、刺耳的枪声。 和特警破门而入之时,末路赌徒难以置信的阴狠怒骂。 年轻男生坐在车里,身上一片狼狈,到处都沾染着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可他因失血变得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不觉得痛,也不感到惊恐,始终目光空茫地望着虚空中的不知哪一处。 直到敞开的车门边落下一道淡灰的身影。 警察递进来一部刚从证物袋里拿出来的手机,言简意赅道:“他找你。”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已经接通的电话。 备注名是很久违的字眼。 他愣了一下,伸手接过。 自远方涌来的电波底噪里,很快响起一道冷峻低沉的声音。 “傅闻禹。” 他下意识道:“我早就改名了。” 那人一时没有说话。 而他忽然笑了:“我现在叫闻野,傅闻禹的闻,你知道是哪个野吗?” “野种的野。” “是我妈带我改完名以后,亲口告诉我的——我本来以为是原野的野。” 他笑着介绍完自己的名字,然后问对方:“傅呈钧,我是不是从来都活得像个笑话?” 片刻后,他听见傅呈钧说:“你把他骗回了国,警方才能这么快抓到他,这一次,他的罪名会很重。” 就事论事,没有丝毫波澜的回答。 却又像是某种冷冽的安慰。 闻野沉默几秒,有些恍惚地说:“你找我想问什么?” 紧接着响起的声音依旧漠然:“傅令坤为什么会注意到兰又嘉?” 他就知道傅呈钧是来问这件事的。 来问这一连串突发意外里,或许唯一一件真正超出了那个人想象的事。 “是因为我。”闻野说,“我偶然看到了兰又嘉,和那颗蓝钻。” “那段时间傅令坤一直用我妈要挟我,逼我去跟你打继承权官司,帮他拖延时间,让富安陷入舆论风波,最好能搞黄你跟政府合作的那个项目,他弄出来的亏空就没那么快被发现……我不想做这件事,不想听别人讨论我到底是不是个野种。” “那天晚上,他打电话来,我还在想那颗蓝钻,就顺口问了他,他说不可能是你手头的那颗,但我不相信,我直觉它就是你妈妈留给你的那颗奥罗拉之心,小时候我对它很好奇,常常去你的柜子里偷翻出来看,很熟悉它的样子。”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傅呈钧问:“所以你开始蓄意接近兰又嘉,想要确认这件事?” 是因为他想要找到其他更好用的靶子,跟傅令坤做交换,免得自己的可笑身世和丑陋伤疤,被残忍地揭开。 还是因为,早在那一刻,他就已经被那道聚光灯下的身影吸引,才为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拙劣借口,去接近对方? 其实闻野早就分不清了。 但他说:“对。” 电话那头的男人语调未改,又问:“你在哪儿见到了兰又嘉和那颗蓝钻?” 闻野答:“两个月前,在音乐学院,他的毕业晚会上……台风那天,我听到你给他打电话,就是他哭着说你中途离开了的那场晚会。” 兰又嘉唯一等待着的听众中途离席,那首悲伤至极的钢琴曲孤独回响,所以他离开了傅呈钧。 而有一个不被期待的陌生听众,也是从那一晚起,莽撞地闯进了他的生命。 一个人来,另一个人走。 命运就这样阴差阳错地交错。 这句话之后,是听筒里沉默了很久。 久到闻野忍不住开口,声音低黯:“傅呈钧,我从来没想过利用他的感情来报复你。” 那道始终平静漠然的声音,也终于染上难以分辨的沙哑。 “嗯,就像你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他。” 闻野又笑了。 他笑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任由廉价的水珠一颗颗滚落,与蜿蜒的血迹混成一片。 也洇湿了放在面前的屏幕上,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字眼。 时至今日,他仍要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