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信件还没有拆开,女孩选择直接去见妈妈。
她的墓碑也不是父亲要求立的,处理后事的是悲恸的长辈,妈妈的朋友。
自责没能兼顾,又忍不住咒骂不管亲生女儿的男人。
找到卢椋是听说她有立未成年墓碑的经验,说设计费不成问题。
那个女人强硬地把女孩的生父拉进石雕厂,非得让他出这些钱。
遗书和班主任还有女孩的好朋友都乌泱泱地来了石雕厂。
卢椋第一次知道办公室还能这么拥挤。
校方认为是在校外发生的,家长认为学校也有责任,长辈朋友认为是家长不管事,家长又推到学校,说学校不注重孩子的心理健康。
卢椋懒得调解,她问沉默看着遗书的初中生。
你的朋友最喜欢什么。
对方没回答,眼泪好像变成了外头石狮口中的石珠,把遗书碾得稀碎。
她说姐姐,我只知道她讨厌自己。
又回到了那句。
要是妈妈不生我就好了。
商量到最后墓碑不做传统的,卢椋以第一次做扬草本地的人像石刻。
按着照片雕的,不到三十岁的女人抱着穿着裙子的女儿。
人会死,石头是永恒的,卢椋无法回答小女孩那句:姐姐,她都死了,吵架还有意义吗?
卢椋摇头,不想回答。
她只是说:“希望你偶尔能想起她。”
初中生的钱包还插着一张拍立得,她拿出了所有的零花钱,说可不可以加个手链。
这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在那之前卢椋雕神像居多,普通人还是第一次。
她已经忘了熬了几宿了,只知道石雕墓碑拉走的那一刻,她依然很沉重。
认识孙捡恩后,她总是会想孙捡恩的从前。
李栖人大可不抚养她。
孙飘萍没有告诉她孩子的来历,王蕨死守秘密,就算后面和李栖人联系也是通过第三人沟通,没有聊到这方面的问题。
在她的视角里,孙捡恩就是孙飘萍抛弃她的证据。
也不怪孙捡恩难以理解,卢椋也觉得太复杂了。
人实在无法用标签概括,更像是棱镜,能折射千万个面,光也不同。
孙捡恩或许曾经也想过,她要承担更多的苦闷。
或许这么多年,想过无数次……妈妈不生我\\不养我就好了。
“捡恩。”
卢椋把车开回了石雕厂,假期结束,卢椋也要继续工作,孙捡恩也有她的事。
崔蔓会和她保持线上联系,在春节前给出音乐的小样。
孙捡恩正要下车,抓着安全带看向卢椋:“怎么了?”
刚才卢椋半天不说话,孙捡恩还觉得是自己把气氛搞低沉了,试图挽回。
“你说你想让我重做墓碑,你想好做什么了吗?”
孙捡恩摇头,“我脑子里空空的。”
她也很沮丧,把安全带的扣子插进去又拔出来,“王阿姨不是要回来吗?我都告诉她来的原因了。”
“她要是来了发现我还没有把合墓做好,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她对王蕨的好奇,更多是想知道孙飘萍和她的相处。
没见过生母也没有合照的孙捡恩从不用网上的合成软件拼凑,之前有一阵子朋友圈流行发妈妈和自己同岁的照片,孙捡恩也不为所动。
她实在太不了解孙飘萍了。
一个人要怎么了解死去的人呢,孙飘萍不是伟大的舞蹈家,更不是史书上的人物。
那个年代也不存在什么生活vlog,每个人眼里的孙飘萍都不一样。
李栖人却什么都不说,或许她到死都悲哀自己不了解对方。
所以宁愿默默死去,也不要孙捡恩见她最后一面。
孙捡恩人生最重要的两个人,是真正的生离死别。
出生离,死后别,卢椋想过很多次要怎么去爱她,越想越是懊恼。
如果当年她追问老师购买毕业作品的是谁,会不会早点认识孙捡恩?
“卢椋,你怎么又发呆了?”
孙捡恩凑近,指尖点着卢椋的眉毛,“你也不要太有压力,毕竟是我让你重做的。”
她也有过无数次的重跳,知道其中的枯燥,伸手摸了摸卢椋的眉眼,“你难道生气了吗?”
卢椋握住她的手摇头,“怎么会。”
“或许可以等王老师来扬草再动工,她不会怪你的。”
“这个墓碑,对你很重要。”
孙捡恩:“会不会太久啊?”
“虽然栖人妈妈说骨灰怎么处理都可以,但堂姐还是把选择权给我了。”
“放在家里太久也不好。”
她冒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卢椋,我可以先把栖人妈妈的骨灰放到妈妈的坟里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