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半晌,她掏出手机,拇指在杨梦一的名字上方悬了一瞬,才按了下去。
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了起来,让人觉得那头的人,似乎在电话旁等了很久。
“罗颂。”杨梦一的声音响起。
罗颂“嗯”了一声,“到家了吗?”
“到了。”杨梦一应道,“叔叔他……”
“他在监护病房里,但是没事了,手术成功了。”罗颂说出喜报,但声音里刻着很深的倦意。
“对不起。”杨梦一很突然地道歉了。
话音落下,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片刻后,杨梦一才又开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话说得缓慢,字与字的空隙是留给自己的思考时间。
她在脑海中将可能出现的题目都模拟了一轮,比如“你跟我爸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这样”“你为什么道歉”。
但罗颂是不讨人喜欢的考官,她沉吟后,反过来问:“学姐,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她的声音很温柔而低沉,无端让杨梦一想起沙盘上晃动的钟摆,一荡一晃,会在细腻白沙上绘出流畅柔和的线条。
杨梦一觉得自己被幻视中的摆锤催眠了、蛊惑了,短暂的怔忪后,突然就松了胸腔里硬撑起的那口气,整个人软了下来,也因此意外地感知到了委屈的存在。
“我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她说,“罗颂,我没有。”
声音被电子设备压缩后有些失真,听起来像蒙了一层雾,但声音里的情绪依旧实实在在地递了出去。
罗颂的心很轻易地就软了,像是共情一般,眼眶有些发热,但她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嗯,我知道了。”她轻声道。
又过了几秒,她才接着说:“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偷喝冰箱里的冷饮,洗完头要记得及时吹干,别立刻进空调房里。”
“我可能……得下周才能回去了。”
杨梦一的回答隔了很久才传来,只一个“好”,也没有问罗颂律所的事。
两人没再聊下去,只简单说了几个来回,就收了线。
挂了电话,杨梦一呆坐在沙发上,电视机花花绿绿的低暗光线在她脸上流动,她却浑然不觉。
好一会儿后,她忽然爬了起来,赤着脚,走到门口,从罗颂挂在墙上的包里摸出烟盒与火机,随后转身,去了阳台。
初夏的夜并不很热,阳台尚算凉爽。
两张露营椅,但只有她一人坐着。
杨梦一垂着眼,拇指稍稍用力便从烟盒中推出了一根细长的烟,她低头,用两排牙齿轻轻咬住滤嘴,将它一整个从烟盒中抽出。
这时,她才上手捏住烟支,将它稍稍往嘴里送了点,咬破爆珠,才终于打燃火机,将烟点着。
杨梦一的动作熟练,但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她咬着烟,深深吸进一口气,让尼古丁在身体里打个转后再徐徐吐出。
肤寸大的阳台没一会儿就沦陷在蒙蒙烟气中了。
杨梦一指尖掐着的烟亮着火光,眼前的楼宇上错落地缀着灯光,背后的电视机上也散发荧荧幽光,但她的眼睛中黑沉沉一片,就连素日里笑起来软和可爱的眼角眉梢都挂着迟滞的暗色。
在面对无法避让的苦难时,杨梦一会允许自己成为一个迟钝的人,但这无法改变她本身是个敏感之人的事实。
尤其是事关罗颂,她总是敏锐得可称过分。
天时地利人和,在罗志远的这场意外里,杨梦一一个都没占,她无可分辩地成了最大嫌疑人。
但杨梦一还是希望,至少罗颂能一直相信她。
可“我知道了”而不是“我知道的”,一字之差,却让她明白了罗颂态度的游移。
意料之内的事情摆到眼前时,哪怕杨梦一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会感到难过,
第164章 ccu外的交班
杨梦一觉得自己多疑多虑的样子一定很丑, 但她忍不住。
在罗颂跟着上了救护车后杳无音讯的半天时间里,她将所有的、最坏的结果都想了一遍。
除开对生命本身的尊重以外,她也无比清楚, 万一……万一罗志远没能挺过这一关,她与罗颂之间将永远横亘着一堵墙, 分开将是早晚的事。
而直到罗志远手术成功的消息传来后, 杨梦一心里大石落地时, 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冷得要失去知觉了一般,那是高度紧张与恐惧的体现。
也是从这一刻起, 杨梦一终于清晰地明白, 罗颂跟她的确不一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