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梦一从浴室出来时,芯姐刚给福记的碗添满粮,粥和包点也已经摆到茶几上了。
芯姐将烤火器开到最大,客厅一派暖融。
“东西收拾好了吗?”待人坐下后,芯姐问。
“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简单装箱就能走。”杨梦一拿起小瓷勺,拨开粥面的红枣与枸杞,舀了一口小米粥。
粥里大概是放了红糖,但不多,能吃出丝丝甜味,又不至于压过小米香。
温热烂糊的米粥顺着食道,一寸寸安抚着食者的身与心。
杨梦一只低头,一勺接一勺往嘴里送,见状,芯姐也不说话,只安静喝粥。
屋里听不到落雨声,只能听到福记喀啷喀啷大口嚼着狗粮的声响。
碗里粥剩一半,杨梦一就搁下了勺子。
她对冒着热气的包点没什么兴趣,扭头望向窗外,“雨不会停了吗?”
“看起来是的。”芯姐顺着她的目光往窗外望,“所以今天会很冷,你出门的时候要穿多点。”
杨梦一没应声,仿佛在走神,好一会儿后,才忽地回头,与芯姐视线相撞。
她那双圆圆的眼不知何时红了,通红中又似有某种决绝,“芯姐,我……”
她话没说完,但芯姐却听懂了,心底猛地一惊,连舀粥的手都顿住了,“你……你想好了吗?”
被这样反问,杨梦一却又退缩了,瞳孔闪了闪,被烫到一般移开眼,决绝不再,只嗫嚅:“应该吧……我不知道。”
芯姐沉默了,半晌后轻叹一声,却不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先吃饭,你也再吃点吧,昨晚都没怎么吃。”
杨梦一耷着眼,抓着勺子搅动碗里的粥,也没再吃一口。
去大巴站的车是芯姐提前联系好的。
那是辆带蓬小皮卡,司机在佑安专事接送搬运工作,价格的低廉程度与车辆简陋程度成正比。
乘客和货物都只能上货厢,偏偏司机开车风格不羁,雨水顺着帆布缝隙往里漏,在狂野车速的作用下,廉纤微雨也能将人刺得生疼。
货厢里冷且湿,崎岖的路面巅得人难受,置身于其中,人类不会有任何舒适感,只有小狗福记将这当作大型玩乐装置,兴奋得不行。
杨梦一注意到芯姐的嘴唇有些发白,蹙眉道:“芯姐你不应该跟来的,太冷了。”
“没事,”芯姐抿起没有血色的唇,微微一笑,“送送你。”
下了车,两人一人一把伞,福记不怕雨,但芯姐不许牠乱跑,牠也只能委屈巴巴地挤在她的脚边。
她俩该抓着这最后时刻聊聊天的,但杨梦一没有太多交谈欲望,便干脆蹲下身子,搔着福记的下巴玩。
狗狗潮热的呼吸喷在她的手腕上,有几缕气息冲到了她的鼻尖,不算很好闻。
芯姐没有出声,只低头看着她们。
不多时,远远地,她望见有个小小的鲜橙色点点缓缓朝这边移动,才终于开口,“梦一。”
听到芯姐的声音,杨梦一站起身来,跟着往外远眺,那橙色小点的逼近像肉眼可视的倒计时。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深呼吸后,突然开口,低低的声音飘渺不清,“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撑到最后不一定能看见光明,但如果这场抗争中有牺牲者,罗颂会是第一个。”
芯姐将目光移至杨梦一的脸,但后者仍旧定定瞻望远方,并不与她对视。
“罗颂不一定需要这种退让。”沉吟一瞬,她道。
“但我舍不得她像现在这样,也再受不了了。”杨梦一的声音仿佛浮在半空中,被雨丝一下下击打,终于也出现裂纹。
“我爱她,但我的爱不够无私,我的自私又留有心软,我熬不过她爸妈。”
橙色的大巴车越来越近,芯姐也难得不知能说些什么,最后只倾斜了伞,小步上前抱住了她。
将箱子放进行李舱,杨梦一扭头朝芯姐笑了笑。
“照顾好自己。”芯姐挥挥手,忽地又想起什么,“我之后可能也要去祁平一趟。”
这话远在杨梦一意料之外,动作也因此慢了下来,站在上车台阶那,表情有些错愕,“什么时候?”
“还不确定。”芯姐如实回答。
她还想问什么,但司机一再催促,便也只得收了声,快快上车落座。
趁车没驶远,杨梦一隔着玻璃窗,朝芯姐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示意手机上聊。
芯姐了然,点点头,又再次挥挥手,目送她远去。
沉到谷底凝成块的低落,因这突兀的消息而略略松动,杨梦一握着手机,无比专心地等待芯姐的回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