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珍羽别的帮不上忙,只能在生活的事上出谋划策,“那咱们去按摩吧,刚好前几天我同事推荐了一家不错的店,我还没去呢,咱们一起?”
“我手上还有别的案子。”罗颂想了想,“等这个最难搞的结束了再说吧。”
“行吧。”秦珍羽不强求,只叮嘱她保重身体,别真给自己整猝死了。
这话难听,但罗颂知道对方在关心自己,便也笑着应好。
赵德坤律师费给得大方,就连陈伟东都交待她,等手上那几个民事案子结束后,就专心处理这个案子,其余的活都不重要。
师傅的话,罗颂还是会听的,也点头应承。
坏消息,被害人最终没能挺过来,在入院后第二十一天死亡。
但好消息是忙碌虽叫人痛苦,最终得到了正向反馈。
这个案件背后是两方在博弈,因此错综复杂,甚是棘手。
罗颂有时候觉得在这场斗争中,律师的角色只是辅助,赵德坤自有手段多方斡旋。
一如她在秦珍羽爸妈离婚时说的那样,这是个法治社会,也是个人情社会。
待二审结束,一切以“过失致人死亡”尘埃落定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初冬。
漫长的十个月里,罗颂见了钉螺很多次,将卷宗看了一遍又一遍,也好几次做他和赵德坤的传声筒。
脱下花里胡哨的衣服,顶着寸头的钉螺在外表上露出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年青稚嫩。
被关了好几个月,钉螺的肤色比最初还白了几个度,但他的脸色却因惶恐而更惨白些。
看守所的方寸天地磨掉了他的无知,失去自由的折磨让他胆颤,一想到从今往后许多年里,日子都如现在这般,他的懊悔终于姗姗来迟。
每回见到罗颂,他眼里的惊惧与祈求几乎要化为实质,与他一同匍匐在地。
待知道二审维持原判时,他一下就哭出了声,那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庆幸。
虽是顶格判了七年,但怎么样都比他曾经以为的十年以上,甚至无期要好太多。
罗颂不知道赵德坤是怎么做到的,她也并不因此分心,只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
她知道每一次庭审现场,被害人家属都死死盯着她,那目光如淬毒的刀,恨不得划烂她的嘴再割破她的喉管。
她对这样怨恨的仇视并不陌生,但习以为常不代表心无波澜。
七年的刑期加上压到极致的赔偿金,看起来其实更像是对无能者的嘲弄,罗颂自己也知道,因此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与被害人家属对视。
良知与职业道德相左时,一个对视都会成为折磨。
从法庭出来时,赵德坤一行人难掩得意之色,笑得响亮又刺耳。
罗颂随行,脸上挂着礼貌而客套的笑容。
但这每一道笑声都是扎向被害人家属的刺,她们本就有太多冤屈怨恨,因此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被害人的女儿今年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被害人的遗孀憔悴得摇摇欲坠,两个女人势单力薄,连他们的衣角都没沾到,就被人推到了地上。
罗颂看过资料,死去的那个男人或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靠谱,没有正经工作,又是个混混,但于家庭,却是再好不过。
她多方了解信息的时候曾经听人说,他是老婆奴也是女儿奴,是通宵一整晚回到家都会先把女儿送到学校再补觉的爸爸,也会特地在家长会那天将自己收拾得体面,高高兴兴地去学校。
他女儿也争气,一点不像他,礼貌又可爱,成绩还很好。
他们偶尔当着他的面笑说他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他也不生气,只骄傲又自豪。
罗颂只能想象这一切,因为他已经死了。
那个旁人口中可爱又礼貌的女孩此时哭得双眼肿胀,头发与衣服因推搡而凌乱,爬起来后却立即去查看倒在一旁的妈妈。
罗颂知道,她的童年过早地结束了。
她的立场不允许她朝她们伸手,只能站定于众人间,失神地望着她们。
女孩确认妈妈没有受伤后,急切的担忧退场,恨意重新漫上心头。
她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怀里抱着虚弱的妈妈,忽地扭头,视线穿过一个又一个人,最终钉在罗颂的脸上。
罗颂该挪开眼的,但是她没有,也做不到,对方目光里的怨尤与仇恨是那样强烈,仿佛化作一只手,狠狠揪住罗颂的心。
那手因用力而青筋尽起,指节发白,将罗颂的心掐得几乎要爆炸。
她开口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抖着唇,凄厉锐鸣,“你这么做不怕有报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