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思绪情绪铺天盖地而来,如无限繁殖的灯塔水母,一个未平,另一个又起,像虫蚁一样啃噬着罗颂的心。
罗颂甚至觉得脑中的繁芜也挤进了她体内的每一个器官里,她渐渐喘不上气,只慌张的猛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窗前,大力推开玻璃窗,随后大口呼吸。
她带汗的手掌在透明玻璃上留下一个浅淡的痕印。
罗颂没有注意到,只撑着窗沿,垂着头,胸口剧烈起伏,试图吸入足够她活下去的氧气。
但哪怕是这个时候,她的口中仍不住地喃喃念着什么。
但那声音太细微了,即便是凑上前去听,也没人能分辨不出她嘴里糊成一片的话语。
只有从窗户腾涌着进出的北风知道,她口中念着的是一个又一个代称或人名,是她的爸爸妈妈、她的客户与同事,甚至还有楼下年迈的房东。
这每一个,都是她挂心的人与事,都是能逼着她强打精神喝退脆弱的洛贝林。
这天以后,罗颂忽然觉得生活中,她看不到的角落里,藏着一双又一双窥视的眼。
在与旁人说话时,她甚至无法自控地猜测他们对自己有没有什么猜想。
她不得不比从前谨慎小心。
她从血肉骨皮里刮出每一分精力能量,用以支撑生活的一切如常。
但这似乎更难了,压下心虚和紧张就耗费了她不少心力,她是榨汁机里被反复剐铰的生果。
凌乱的情绪仿佛要反客为主,将她一口不剩地嚼烂,再吞进黑漆漆的肚里。
只有在回到那间老旧的小房子里时,她才能卸下防备微喘几口气。
可家里的门板一关,她力气一卸,罗颂才发现自己身上沉重又酸痛,就连吃饭洗澡都显得困难。
她只想把自己扔到床上,裹紧被子,祈祷又诅咒明天永远不会来临,这样她就可以不再面对这一切了。
但太阳永远照常升起,更别提还有一个心急如焚的秦珍羽。
她不是一个吃了闭门羹就会打退堂鼓的人。
事关罗颂,她无论如何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偏生罗颂骨子里刻着犟字,两个人在这件事上互不退让。
每过一天,每多看一次罗颂那些不软不硬的搪塞话时,秦珍羽心里的焦躁就更重一分,烦得她脸上冒痘,嘴里都长溃疡。
而她也不是能憋得住事的人,只几天就像涨满气的河豚。
再这样下去,她跟罗颂都得玩完。
秦珍羽晚上想着这事,怎么也睡不着觉,越想越急,越急越怕,最后干脆换了身衣服,大半夜打车去了罗颂家。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时,是夜里三点多。
罗颂下意识以为是洪爷爷又出事了,慌乱又笨拙地从床上爬起,奔到门口,可一打开,门外站着的秦珍羽却让她一怔。
秦珍羽的目光自门开的那一刻起就锁在了罗颂身上。
楼道里昏暗的灯光笼在她的脸上,叫人看不大清。
她的眼睛看起来有些肿,单眼皮又让这点更加明显,依稀能辨出她眼中遍布的血丝。
罗颂的双眸中有惊愕有慌乱,唯独没有被人从睡梦中唤醒该有的惺忪昏懵。
秦珍羽深吸一口气,一语不发,想径直往门内走。
但罗颂没有移开步子,她站在那就是一张拒绝单,拒绝秦珍羽的探访,决绝她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
秦珍羽咬咬牙,却也不强求,后退一步,站在罗颂面前。
她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点忽然出现,一开口只问:“你是不是一直睡不着觉?”
罗颂不语。
“阿汤,”秦珍羽继续道,“你要去看医生。”
罗颂的表情被这句话拨动了,却是眉头一紧,眼中飞起不耐。
秦珍羽一直细细看着她,见状,握紧了拳头,可开口却软了语气,“咱们就当是去看个失眠,行不行?”
“一直都是这样的,也没什么啊。”罗颂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嘶沉,淡淡道:“看了也没用。”
这话听着像自暴自弃,秦珍羽以为自己会生气的,但怪异的是,她只觉得心头泛酸水,眼睛也发热。
她深呼吸一次,才又说话,却是一连串温和又强硬的问句。
“你有多久没有睡觉了?”她看着那套在她身上像大了一码似的衣服,“你又有多久没有好好吃饭了?瘦了多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