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颂到家时不早了, 近四点。
进家门的时候,宋文丽仍在厨房里忙碌着。
罗志远正好拿着衣服走出房门,准备去洗个碌柚叶水澡, 见罗颂突然出现,他愣了愣后才反应过来, “回来啦。”
“嗯。”罗颂点点头, 声音平缓。
但她看起来很疲惫, 罗志远没忍住来来回回打量她好几眼,随后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便没话找话, 朝她扬了扬手上的衣裳, “我去洗个澡,你歇一阵后,也可以去找妈妈要盆碌柚叶水洗澡了哦。”
罗颂应好。
但罗颂没歇息,径直进了厨房, 打算拿水上二楼。
宋文丽正热火朝天地颠锅挥铲呢,冷不丁进来个人, 倒把她吓一跳。
“妈, 我回来了。”罗颂朝她抿嘴笑笑,“我来接点水洗澡。”
宋文丽缓了几秒才回过神来,随即将火扭小,拿起早已准备在旁的水瓢,舀满水。
罗颂上前几步,接到手中, “那我先上去了。”
说完, 她也没等宋文丽回话,就兀自转身。
宋文丽盯着她的背影, 皱了皱眉,直到人消失在门框外,也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罗颂什么时候这么瘦了,她有些疑惑地想。
灶台上的菜久不翻动,冒出了滋滋声。
这声响惊醒了她,宋文丽这才反应过来,在围裙上极快地揩了揩水,手忙脚乱地抄起锅铲给菜翻面。
捧着水瓢爬上二楼这件事,对于现在的罗颂来说也有些累人了。
将水瓢放在浴室里,罗颂回到房间就卸力一般坐到了地板上,单肩包从肩上滑落,跟着掉在地上,但她没有心思管它了。
脑袋仍疼着,手又莫名其妙开始颤抖,心脏跟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般,可力气却是一点也没有。
如果可以,罗颂真的希望今天到这里就结束吧。
但神明不会回应这样无厘头的请求。
罗颂在冰凉的地板上呆坐好一会儿后,才用尽全力,慢吞吞地起身,去衣柜里翻出干净的衣服,并往浴室走去。
她要在妈妈烧好菜前洗完澡,出现在沙发上,和爸爸一同看着没什么趣味的电视。
无论想与不想,她都要在这几天继续扮演一个合格的好女儿。
但罗颂的动作可能有些太慢了。
她洗完澡,吹干头发下楼时,厨房里已经没了动静,只有蒸笼里热着菜,盖上的透气孔里有白色水雾直直朝天喷涌。
罗志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见罗颂下来,脚从茶几上收了下来,手也拢到了腿上。
罗颂没有去解读这些行为背后的意义,只喊了声爸,随后在单人沙发上落座。
罗志远向来不善说话,这点倒叫罗颂觉得放松几分,至少不需要再费尽心力与人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父女俩坐在一室生疏中,眼睛不约而同地黏在了电视屏幕上,喇叭里热闹喜庆的贺年歌却更显屋内气氛怪异。
宋文丽从浴室出来的一瞬间,罗志远松了口气,而罗颂却面色一滞,随即垂头,再抬眼时,神情不见异常。
三人围坐在饭桌边上,屋外是烟花绽裂的隆隆响声,不时有彩色光华透过窗户映入家中,但他们都无心欣赏。
可团年饭桌上不该是死气沉沉的,因此夫妻二人倒咸嘴淡舌起来,就着过年的话题开启了聊天。
罗颂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小口小口一直咀嚼着饭菜,虽然没有出声,也始终努力集中注意力听他俩说话。
大扫除贴春联、洗车拜神年夜饭等话题,罗颂都因为没有帮忙而插不上嘴。
其实不说话的话,她乐得自在,但她始终记着自己此刻的身份和任务,因此不敢松懈。
宋文丽说起天台太脏了,那塑料雨棚要清洗一次不容易,洗不干净的话污痕又很明显,说真是难为她的老腰了。
罗颂终于找着机会开口,“明年可以请人搞卫生,有专门的保洁团队。”
但这不是宋文丽想要的回应,想到她拖沓着年三十晚上才到家,怒气一下又涌上心头,只凉凉道:“那要不要请个人帮我们过年?”
她话音一落,罗颂就不说话了,连带着脸上调起的浅淡笑意也烟消云散,再次回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但罗颂的疲态过于明显,就连一个小时不到的车程仿佛也在她身上刻下了风尘仆仆的痕印,所以无端显得有些可怜。
罗志远在妻子话说出口的瞬间就皱起了眉,果然,这短短一句话将难得凝起的几缕和平得粉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