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霞光渐暗,流筝的泪水浸透了血迹斑驳的帕子。暮色中,风卷起落叶绕着瘫坐在地上的两人飞舞。 “笼中雀,于方寸之地享荣华富贵。那笼子一点也不好,所谓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男人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残渣罢了。” 流筝跟着冯寻钰一起进入侯府,在那座比尚书府更加豪华的宅院里,她和冯寻钰才恍然惊觉,成昏后的新笼子比旧笼子更小,更逼仄。 世家千金光鲜亮丽、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是浮华表象。成昏之前,身为女儿,她们是被丝线操控的傀儡,一举一动皆要听从父亲的指令,没有自主抉择的余地;成昏后,身份转变为妻子,却又无奈陷入另一个樊笼,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事事都得遵循丈夫的命令,甚至连性命都交到了对方手中。 流筝曾经以为权贵出身的女子可以衣食无忧、安稳一生,至少在冯寻钰未成昏之前她都是这麽认为的。 所以她拒绝了冯雁平,只是害怕自己会再度陷入从前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日子。 跟着冯寻钰进入侯府的那几年里,她渐渐发现世家千金的确不会因为饥寒交迫而倒毙街头。然而,她们的境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们被种种规矩、礼教束缚得死死的。 当真如那笼中雀,一生都被困在笼中,被提着笼子的那只手掌控着生死。 狂鹤听着流筝的话,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脑海里尘封多年的记忆卷土重来。 她记起三人年少时在院中一同练武的日子,那时的她们无话不说,最后却只有她一个人把那些话当了真。 “我们早就认输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流筝止住泪水,眼中满是不甘,紧紧盯着狂鹤,“这麽多年,你难道一次都没打听过我们在京城的消息?” “没有。”狂鹤直言道。 她当年就和两人说过,分道扬镳后各不相干,她并不关心她们在京城过得如何,更不会因为她们的处境好坏影响自己的生活。 既然立下赌约,便要遵守规则。 她们若是觉得自己错了,主动认输走出京城来江湖上找她,那她们三个便还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反之,她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时刻关注着对方给自己找气受。 流筝没想到狂鹤如此绝情,表情一僵,随手抓起一把树叶丢向狂鹤:“以前如此便罢了,你见到冯争以后难道没想过我吗?” 狂鹤拍开砸向她的树叶,懒洋洋地回道:“想啊。” “真的?”流筝看着狂鹤脸上的表情,直觉事情没这麽简单。 “我在想你和牛有什麽区别?仔细想来,你比牛还犟。我姐姐对你有救命之恩,你陪在我姐姐身边十数年,欠下的恩情早就还完了,结果还要继续照顾我姐姐的女儿,甚至为了冯争,甘愿和算盘打一辈子交道,你不是最讨厌算账做生意了吗?” “你不也在全州开客栈做生意吗?不挣钱岂不是要饿死在街头?” “我那是开着玩玩,喜欢热闹嘛。” “我开店做生意也是因为喜欢钱啊,有了钱,就少了很多烦恼。” “在哪赚钱不行,一定要死守在京城里,那麽多人劝你离京都不松口?” “因为我是牛啊!” “你……” 流筝见狂鹤被自己怼得无话反驳,噗嗤一声笑出来,狂鹤觉得流筝莫名其妙。 “冯争带着我的平沙落雁去见你,那时你就该明白我已经认输了。我退一步,你就不能也给我一个台阶,先进京城来见我吗?” 流筝收起笑容,慢慢道出自己的心里话。 狂鹤摇头:“不行。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我不能给你耍赖的机会。” “你就这麽在意输赢,当真幼稚。”流筝冷哼一声。 “你也挺无聊的,冯争托人护送你前往北疆是何等重要的事情,而你为了不出京城的赌约,宁愿让冯争在战场上记挂着你,也不愿意跟着大家离开。”狂鹤反将流筝一军。 两人就这麽坐在地上拌嘴,亭子里的三人眼睁睁看着她们之间即将有和好的趋势,却又突然吵了起来。 不过比起之前那副“不打死对方不罢休”的架势,现在这样不痛不痒地吵两句也可以说是和好了。 参商拨弄琴弦,道:“此情此景,来曲《忆故人》如何?” 刚弹出几个琴音,狂鹤和流筝异口同声道:“别弹了!” 狂鹤拍掉衣服上的落叶和灰尘,摸着自己的肩膀缓缓站起来:“谁忆她了。” 流筝身上的伤口已经和衣服黏在一起,她稍微动作便会扯到伤口,忍着痛站起来的同时,也不忘阴阳怪气地学着狂鹤说话:“就是,谁忆她了。” 九死生弯下腰凑到参商和百花谢身边,悄声说:“两头倔牛还争上了。” “上官衡,我还没聋。”狂鹤斜睨了九死生一眼,指了指自己身上血淋淋的伤口。 九死生朝着狂鹤和流筝礼貌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问道:“我只带了一瓶伤药,你们谁先上药?” “给她。”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说完,流筝吹哨叫来自己的马,她出门走得急,只带了一杆枪和水壶,心想着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再去自家铺子里取钱也来得及。 她撕开衣裳,打开水壶清洗身上的伤口。 狂鹤走到九死生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药瓶直接丢给流筝:“接着,掉地上就浪费了。” 流筝望向狂鹤肩膀上的血洞,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怪自己刚才下手太重。她抬起手臂,想要把药瓶还给狂鹤,可刚抬起来一点,右手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下手重,狂鹤对她也没手软。 “那药你拿着用吧,我这还有一瓶伤药,刚才是逗你们玩的。”九死生的手里又多出一个药瓶,“你们其实挺在乎对方的,就是嘴硬。” 两人一见面便喊打喊杀,看似是你死我活的激烈缠斗,实则是在用她们最擅长的方式,解开彼此十八年来的心结。 “前辈,你自己上药不方便,我来帮你吧。”百花谢将流筝拉到亭子里坐下,小心翼翼地帮她撕开衣服,清理伤口。 流筝自知自己一个人确实难以独自上药,便向百花谢道了声谢,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狂鹤被九死生压着坐在流筝对面,亭子拢共就那麽大点儿地方,参商带着一把琴便占去了大半地方,狂鹤就是想换位置也没地方换。 两人 面对面坐着,清楚地看着对方身上被自己打出来的伤口。 “这麽看,还是我的妙真梨花枪更胜一筹。”狂鹤数了数两人身上的伤口,发现流筝身上的伤口更多。 流筝呼吸一滞,干脆闭上眼睛,不想再理会狂鹤。 落霞亭里安静下来,参商开口问道:“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