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觉梅爻热情缺缺又显疲累,虞晚聊了没几句便起身告辞。她走后,风秀捏着那瓶丹丸忿忿道:“儿子前头冒犯,母亲后头找补,真是一对虚伪母子!” 梅爻默默出了花厅。 她想家了,想父王和二哥。 行在园子里,看着亭台楼阁、草木山石均由大哥一手雕琢,又有些隐痛。遣走了风秀,她往湖岸吊床上一躺,吹着湖风,思绪便渐渐混沌。 梦里十九岁的梅敇,正是骄阳一样的少年,一时鲜衣怒马,挽桑弓射玉衡,一时又静若幽兰,似藏了星月在怀。她和二哥跟着他,他教她们读书、骑马,也带他们上山、下河。 然而一个恍惚,他便成了京中质子,她再难见他一面。 微凉的风扬起她垂落的襟裙和衣带,却搅不动陷落在旧梦中的人,她眉目戚戚,睡得并不安稳。忽而一个翻身,一半身子便翻出了窄窄的吊床,那床晃了一下,床上人便直直缀了下去。 廊桥上的凤舞陡然一惊,却见一道玉色身影忽地闪过,将人稳稳接在了怀里。 梅爻被惊醒,还有些呓怔,望着眼前人喃喃道:“大哥?” 如离将她放下,抬手拾去吹落在她肩头的残叶。 “是你呀,还以为是……” 这声音低低软软,带了几分失落。 “以为是梅将军回来了?” “……嗯。” “扶光也时有这种恍惚……没人告诉你不能当风睡么?且那吊床虽不高,摔一下也疼。” 梅爻拾回些清明,想起小时候贪玩,不止一次在外面睡着,被大哥捡回去。 她一眨不眨望着他,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如离,是你的真实名字么?你姓什么?哪里人?” 他一笑:“你可比那公主还心重!这些问题,她已问过无数遍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彤姐姐说你失忆了,还是想不起来么?” 他忽地一笑:“我也希望我是你大哥,一如扶光希望我是活着的梅敇。可谁知道呢,或许一辈子我都想不起自己是谁,又或者想起来,也是让你们失望。” 梅爻忽然就涌上一抹酸痛。 许是自己贪心了,以为小玉能回来,大哥也会回来。 见她眼睛里漫出亮晶晶的东西,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若是忍不住,可以当我是大哥。” 她轻哼一声,傲然道:“想得美!我大哥是那么好当的么?” 他无声一笑,在这件事上,两个女孩子如此相像,既舍不下他,又看不上他。 晚饭后梅爻去西花厅,蒲鸣宥和梅六已喝着茶在等她了。两人朝她见了礼,蒲鸣宥笑道:“小姐想是要问我,对如离的看法?” “先生跟着我大哥最久,是否也觉如离与他极像?虽样貌上有些差异,可那言行举止,气韵风度,实时叫我恍惚,总觉是大哥回来了。” 蒲鸣宥摇着扇子,慢悠悠道:“我特意与他聊了小半日,此人才情学识、眼界见识,心胸格局,均不弱于世子,可也未发觉他有任何世子的习惯和经历。他若非世子,这样一个人在府上确实叫人多思。不过小姐也无需忧心,夜影跟凤舞两位大人将他看得死死的,他不出府,无聊也只与我品茶论棋,坏不得事。” “嗯,有你们在我自是安心的。” 又想起自己给扶光写了信,想来他在这儿也住不长。可一想到他会走,竟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梅六道:“还有个大消息,小姐来前我正跟蒲先生说,浮玉带着端王诸多不可告人之秘辛,找司隶校尉自爆,已被下了大狱。蒲先生说,怕是等不到开审,她人便要没了!” 梅爻晓得严彧不会坐视不理,却也未料她会以这种方式成为弃子。 可想想也能理解,单纯的死没有意义,她已忍下诸般苦楚和委屈,他也谋划了那么久,不拉一船垫背的,岂能甘心? 她思量着道:“司隶校尉不同于大理寺和御史中丞,左淳眼里公正道义不重要,陛下的心思才是唯一尺度。浮玉找他自爆,找爹告儿子的状,会不会……” 蒲鸣宥摇扇一笑:“她聪明得很,事关皇子,第一手材料唯有先递到陛下手里,才不至于招致猜忌和横生枝节,也才更有希望。她一个娇滴滴的落魄贵女,能潜在端王身边行这等事,若说背后无人,我是不信的!至于陛下作何决策,那便要看双方力量拉扯的程度了。真正的厮杀,这才开始!只可惜,这小花魁看不到了。” 若是所有证据均已交付有司,她人是否还活着,的确不重要,何况有人也不会让她活着上堂。 失了身份的娇花贵女,玉碎泥落成了无可逃避的宿命。 蒲鸣宥道:“眼下看来,局势极不利于端王,为他保驾护航之人又长辞于世,昔日拥附之人难免倒戈,一旦倒戈,必然又会爆出新得罪果,这是个连锁反应,端王败局已定。只是,困兽求生,难免铤而走险,接下来,小姐务必慎之又慎,切勿再近漩涡啦!” 梅爻知他是肺腑之言,她自是谨慎,这阵子连门都不出。她只是忧心一手将局搅翻的那个人,惟愿他也能如愿顺遂。 第77章 太后和陛下都有意撮合唐云熙和李茂,偏这两个当事人彼此无意。李茂心思深沉,明着自不会忤逆圣意,只暗戳戳冷脸处之。偏唐云熙是个烈性子,先跟其母周氏使了通脾气,次日便又去太后跟前哭啼。 这段时日太后正因端王悖逆之事伤怀,此时更填郁闷。先是数落了她一通,说历来婚事多由父母长辈做主,她姑娘家家的这样闹实在不矜持。 见她哭红了眼又心软,让其自己说个章程,唐云熙一咬牙,报了严瑢的名字。 对于外姓人把自己孙子比下去 这事,太后还算开明,未见恼。平王世子的人品才学,自是没得说,只是这等异姓王门第,吃的是上代荫庇,若后继乏力,也不过两三代的富贵,还要日日忧心朝堂倾轧,总不如皇室子弟稳妥。 可这丫头辛苦撑着半个侯府,如今红着眼给自己求姻缘,太后又狠不下心回绝,只问道:“严瑢那孩子也是个有主意的,他前阵子刚拒了沈家那门亲,你这番心思,他可晓得?” 唐云熙红着眼又红着脸,低低道:“应是……晓得吧……所以才求姑祖母做主成全!” 网?址?f?a?布?Y?e?ī??????ω?è?n??????2?????????м 适逢严彧从陛下那过来,在殿门口便听闻里面有人嘤嘤哭,起初还以为是哪宫妃嫔跑来矫情,待到被传进殿,竟是唐云熙在抹眼泪。这等悍女掉金豆可不多见,他不免多看了几眼,便听太后道:“你近来倒是跑得勤,恨不得日日进宫,可是憋了什么心思?” 严彧一声笑,先给太后行个礼,耍赖道:“以往您老人家嫌我来得少,我多跑几回您又嫌我烦,